那卷上礁石的浪

圣诞节前的晚上，木匠在家里请老同学和朋友唱卡拉OK。一曲黄梅调对唱“夫妻双双把家还”令众人齐声喝彩。

那唱女角的叫芸儿，嗓音清脆甜美。他的丈夫齐安国在一旁击着掌打拍子。唱男声的是他小两口儿的大学同学，杨追帆。

嗓音憨厚，中气十足的杨追帆放下麦克风，调皮地闭上眼睛。一甩凌乱的长发，用手摸着自己嘴唇，下巴上的胡子碴儿，故意装成沉重的声音，对芸儿的丈夫齐安国开玩笑说：“痛苦，我痛苦呀，齐安国！在大学里，谁都说我和芸儿最好，我自己也琢磨着，这芸儿差不多是装在我的口袋里的了。我不知道呀，光在心里爱着一个小姑娘是不算数的，要说出来才算。我还没来得及对她开口呢，倒被你这小子拔了头筹！”

大家轰地一阵大笑。木匠笑着摇了摇头，这可不是木匠这年纪的人说话的风格。

谁知那杨追帆看着摇头的木匠，竟然放肆地一把将芸儿拖到木匠的跟前，调皮地说道：“芸儿，别怕。咱当着木匠大哥把话说清楚，你老公，那个小气的家伙如果对你不好，你就往我家跑，让他在你面前失踪！”

客人全都散了，木匠小儿子脸上留下了芸儿阿姨的十几个吻，客厅里留下了众人的笑。

 木匠是两年前认识电脑工程师齐安国的。齐安国在蒙特利尔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但为了给芸儿治病，扔下了工作，来到多伦多。多伦多有为芸儿治病，非常著名的老中医师夫妇。

芸儿的肾脏有毛病，据说是尿液中蛋白呈三个 “加号”。

木匠间接地知道，芸儿的肾脏，令她不能不能怀孕。偏偏这小两口儿非常喜爱孩子。光是这小两口送给木匠小儿子的玩具，就扔得木匠家的几个房间里，到处都是。木匠的小儿子也喜欢芸儿阿姨，每次来了，就不让她走。

木匠和齐安国，这位电脑工程师，两个男子汉，谈得最多的，竟然是孩子。这世界也怪。整个世界都在为过分地生育导致的人口的膨胀在伤脑筋，却有这么两个大男人拿着啤酒瓶谈要孩子。

节日来了，芸儿的两口子兴高采烈。这原因恐怕只有木匠知道。经过了两年的治疗，芸儿的尿液中蛋白记录，经三次检验为零。木匠说：“这下好了，你们可以好好地有一个孩子了。”

芸儿说：“哈，都已经。。。”

芸儿一声笑，才说了三个字，脸儿便通红，转过身，一把抱住木匠的小儿子，亲了十几下。

小两口子说，要去加州的海边上去度假。木匠对齐安国说：“她的病虽然好了，还是要多加小心为是。”

齐安国哈哈一笑，说道：“早有准备了。医生要她特别注意，不要多吃海鲜。这个嘛，没关系，我也陪着她，不吃就是了。”

元旦节日过完了，节後的前两天，木匠上班要做的事情很多，一直忙到很晚才回家。推开门，五岁的小儿子对木匠说话，声调带几分凄悲：

“爸爸，齐叔叔来了，芸儿阿姨，没有了。”

木匠一惊，大步进入客厅。客厅中的大吊灯，光线被调得非常灰暗。齐安国坐在沙发角落里，见木匠走进客厅，连忙站起来。他高度的近视眼，没戴眼镜，眼睛显得毫无神采。

木匠没有开口，齐安国过了好一阵，才喃喃地告诉木匠：芸儿坐在海边的礁石上，齐安国在五十米开外，拿着摄像机，想拍一个由远而近的镜头。突然间，一个大浪卷上礁石，芸儿就这么被卷入了大海之中，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尸体。

木匠叹息了一会儿。齐安国拿出一张请柬，请木匠在这个星期天，去参加教会为芸儿举行的 “漫莫瑞欧”。 齐安国正在有气无力地向木匠解说着，杨追帆来了。木匠婆让杨追帆进来。

杨追帆本来已经坐下，一听“漫莫瑞欧”，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去他妈的漫莫瑞欧，她有没有可能是被卷到海中，漂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干吗要咒她死掉？”

齐安国痛苦地说：“她不会游泳，我也不会。。。”

杨追帆一下将声调提高了好几倍，沙哑地叫道：“你他妈混蛋，你为什么不跳下去！”

两个男人同时大声地哭起来，木匠的小儿子钻进木匠的怀中。木匠婆抹了一把眼泪，将木匠已经拧亮了的吊灯，又调到了十分地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