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子哥传(006)为国难随军当夫,念老花回身向北
上回说到,巩子哥和梨花儿逃难,半夜里被国
军拉夫的队伍叫醒。
巩子哥被拖着往外走,梨花儿跪在地上求诉。
老大爷也向保长和国军长官说情,告诉他们,
巩子哥是黄河决口,逃难来的,还有拖着一个
带肚子的女人。
那长官一对浓眉结在一起,狐疑地问,逃难怎
么逃到这里来了。
梨花儿说,是想去南边投亲戚。浓眉长官拍拍
巩子哥的肩,说:“国难当头,匹夫有责。”
看情形,没有任何道理可以讲的了。
巩子哥识字,那浓眉长官对巩子哥另眼相待。
这浓眉长官姓王,是个排长。一交谈,王排长
也是嵩山人。
原来,花园口决堤後,一部分日本人被泛滥的
黄河水截断了後路。老蒋在郑州亲自督阵,司
令长官程潜要一口吞下这些东洋鬼子。
口袋已经收紧了,国军有绝对的优势。巩子哥
混在民夫中间,没有吃很大的苦头。中午过後,
天上乌云盖顶,雷电交加,暴雨就象泼水似地。
一群民夫缩在一间屋子里,外面有兵把守着。
巩子哥正从小窗往外边看着,来了一位传令兵,
将巩子哥带到连部。王排长正在和副连长说话。
副连长姓刘,也是嵩山人。
刘副连长对巩子哥说:都是乡亲,有机会大家
捞。 目前,黄河水堵住了东洋鬼子的後路,鬼
子蹦 达不了几天了。
王排长要巩子哥也当兵吃粮。巩子哥肚子里藏
着“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这句话儿没说,
求王排长和刘副连长放他回去,他的“老花儿”
还带着肚子呢。
刘副连长没有生气,当着巩子哥的面,叫人给
梨花儿送去了一袋面。
“国难当头”,巩子哥没有再说什么。
大雨下了整整一天。第三天一早,部队行动了。
巩子哥紧跟着部队,子弹就在耳边飞,从第一
线上撤下来的伤亡人员的惨状,让巩子哥看了,
吓得两腿只抖。
巩子哥除了会写几个字,也派不上别的用场。
有刘连长和王排长照着,巩子哥也没吃什么苦。
跟着队伍,从尉氏,长葛,一直进军到苏桥,
许昌。
一仗打胜了,从许昌通往郑州的火车又通了,
巩子哥心里惦记着梨花儿,只想乘火车北上找
她。
巩子哥传(007)二百五见证战火,九元七聊作车资
上回说到,巩子哥被拉夫,随军到了许昌。国
军打了胜仗,刘副连长再次劝巩子哥留在国军
队伍里吃粮。
巩子哥一心想回头找梨花儿,千求万请。王排
长是个讲义气的人,看在同乡的份上,给巩子
哥弄到了一张,已经当夫一个月的信条儿。
巩子哥凭着信条儿,坐了一截路的火车,回到
离开梨花儿的那个小村,小村已经被水吞没了。
巩子哥四处打听,有人说,国民政府已经将黄
泛水灾的难民作了妥善的安排,难民们,不少
都被收容到河南西部,陕西了。
巩子哥跑到郑州,仍旧毫无线索,只好暂时打
消寻找梨花儿的念头,准备先回老家,嵩山脚
下的巩家村再说。
客店的隔壁就是大车店。到嵩山的车马费,法
币九元七,一块银洋折六元六。巩子哥也没有
讨价还价,用一块银洋和几张纸币付了车费。
报纸上天天都有捷报,大车店里,大家都在谈
战事,巩子哥亲身经历过歼灭日军14,16军团
部分的战斗,不免将自己的见闻演说了一番。
大车店的老板上前来拍拍巩子哥的肩头:“好
样的,小伙子。咱骡车能载上您这么个人物,
也算有幸。报纸上说的那些,咱信一半不信一
半,听您这从前线下来的英雄这么一说,咱真
开眼界了。”
老板的话一说完,马上有几个人跟着一个劲儿
地吹捧巩子哥。
巩子哥一连几天,为找不到梨花儿,正挂着心,
愁着呢。这么被人夸几句,被看成是半条好汉,
便一时将烦恼事,都扔在脑后了。
战场上,战事如何险恶,国军官兵如何英勇,
东洋鬼子如何残酷,伤亡的将士如何惨烈,投
降的鬼子如何狼狈。。。
巩子哥越说越起劲,将王排长和刘副连长,挽
留的事儿,也连根带底地讲了出来。
大家听得全神贯注。巩子哥没有见过多少世面,
这一次算是露脸了,觉得十分荣耀。竟然越说
嘴越顺,连带着,将自己的家底都连根带底地
兜了出来。
说着说着,巩子哥自己都有些吃惊,原来自己
竟然有这么好的口才,以往的20年,真是白活
了。
旁边的人拼命凑兴:一个嵩山人说,他对巩子
哥,佩服得真是五体投地。巩子哥虽然知道那
些奉承话当不得十分真,却也觉得自己能识字,
有出生入死的经验,有人佩服也难怪。
巩子哥传(008)唐唐突突黑衫客,懵懵懂懂巩子哥
上回说到巩子哥上大车店找车,准备打道回嵩
山脚下的老家,正逢一伙人在谈战事,便将自
己当夫的见闻和自己的家底,演说了一回。
回到客店,天已漆黑。巩子哥叫老板娘准备晚
饭。
巩子哥揣揣自己的兜,梨花儿给了六块银洋;
当夫一个月,由于有同乡王排长和刘副连长的
关照,支取了十元法币的夫金。在离开许昌时,
王排长又送了两块银洋做路费。
四处寻找梨花儿,花了不少钱。刚交过了车马
费,兜里还剩下六块银洋和一些零子儿。
老板娘掌上一盏油灯,端上一壶酒,一盘鸡子
儿,一碗甜汤,两个馍馍。
巩子哥正待下著,门外闯进一位头戴礼帽,上
身穿着黑色湘云纱对襟褂,下身穿一条黑色长
裤,脚穿一双黑布鞋的汉子来。
黑衫客一见巩子哥,立即大叫一声:“嘿呀,
这不是巩明先生么?”
巩子哥抬起头儿来,仔细看了黑衫客一眼,却
想不起在那儿见过。
黑衫客凑过桌子边来,脸上的笑堆得老高,打
了一个哈哈:“巩先生,您这可真是,贵人多
忘事,不记得俺了?”
巩子再次仔细的回想了一番,还是想不起来在
什么地方见过这位黑衫客。
黑衫客一手摸着脑门,脸上的笑照样挂着,一
丝也没有掉下来:“您先生有排长,副连长照
着,吃香的喝辣的,哪顾得上瞅我们?不过您
先生的那笔字,可真没得说,好!”
巩子哥听到这里,心想着,这是当夫时候的事
儿了。听得黑衫人夸自己的字,嘴里说“哪里
哪里”,心里却透实地高兴。
那一仗,国军以多胜少,九百日本鬼子被围在
瓮里,退路也没有。国军虽然伤亡也不小,但
总是节节胜利。那段时间里,巩子哥帮着写过
了好几次“战事捷报”,他那一手好字,谁见
了不夸!
巩子哥请黑衫客坐下来喝一杯,黑衫客一拱手:
“已经用过了,您请“,巩子哥也拱拱手:
“别客气,再加一点?”
黑衫客没有再客气,坐下来,和巩子哥一边吃,
一边喝,一边谈了起来。
两杯酒下肚,巩子哥的话又说不完了。
巩子哥传(009)九百寇诌作半万,黑衫客谑打抽丰
上回说到,巩子哥在大车店里给大家讲了自己
的经历家底,回到客店正准备独自吃晚饭,来
了一位身着黑色衫裤的不速之客。
在巩子哥的相请下,黑衫客嘴里虽说吃过饭了,
屁股还是坐下来,和巩子哥一起吃喝起来。
黑衫客真能吃也能喝,一大盘炒鸡子儿,转眼
就被他一个人吃了个精光。那一壶酒,用不了
多久,也灌进了他的肚子。
巩子哥看得发呆,只好叫老板娘重新上菜,再
添酒来。
巩子哥原来盘算,兜里的几个零子儿就可以对
付今晚明早的饭食,看到黑衫人吃喝的那副狠
劲头,这么吃下去,恐怕只好要再打散一块银
洋了。
正想着,老板娘看着快光底的盘子,问巩子哥,
是不是还要添菜,巩子哥还没有答言,黑衫人
就抢着说:
“嘿呀,老板娘呀,您当这位先生是谁呀?这
可是,您这店里平日里不知烧哪一柱香,烧对
了点儿,有机会逢着巩先生能在这儿落店。这
位是巩明先生,嘿!别怪俺得罪您,您妇道人
家不出门,不知天下大事,这位巩明先生,可
是当今文武奇才!”
“前一阵国军在尉氏,长葛大捷,这巩明先生
可是劳苦功高!尉氏一仗,全凭巩先生大智大
勇,立定先机,那国军里的长官,排长连长,
营长团长,都听巩先生的,一仗打下来,活捉
东洋鬼子几千几万人!”
“武的不说了,咱巩先生,肚子里文墨厚实,
写起文章来,字字珠玑。起笔出师表,顿笔吓
蛮书,横笔只一扫,东洋五千人!”
老板娘听到这里,笑了:“哎呀,不得了,那
不是“情月西厢”中,住白马寺的才子张生么?”
黑衫人认真地说:“张生哪能比得上咱巩先生?
咱巩先生文“不让”张状元,武“不遑”那白
马将军。咱巩先生是文武全才。国军上下,排
长连长,都要照巩先生的大计用兵,国军前线
日日报捷,咱巩先生功劳不可埋没!”
老板娘连忙接着说:“那是那是。俺店里有瓶
好酒,只是太贵了一点。。。”
黑衫客大手一挥:“好酒?还不快开来!您怎
么可以怠慢巩先生!”
黑衫客的话令巩子哥非常受用,同时,也令巩
子哥脸红。自己只是和王排长和刘副连长一起
吃过两餐饭,说过十来句话,却被黑衫客吹成
了这样。
巩子哥喝了几口酒,插不上嘴,只好听凭黑衫
客瞎吹,和那老板娘一唱一和。最后,硬是让
巩子哥花掉了差不多一块银洋。
黑衫客饱了,打了一个嗝,站起来,放了一个
屁。哈哈一笑,走到门口,正要出门,突然转
身,对巩子哥扔出几句话来。
巩子哥传(010)牟老东合家遇难,巩子哥回归故里
上回说到,巩子哥正要吃晚饭,来了一位黑衫
客。黑衫客对巩子哥明捧暗讽,和那老板娘一
唱一和,冤得巩子哥在饭桌上差不多花了整一
个银洋。
到後来,巩子哥明白了,黑衫客就是那种被人
叫做“吃白食”的江湖“跑脚儿”。
巩子哥从心底感到被羞辱了,正气得说不出话
来,走到门口的黑衫客转过身来,对巩子哥说:
“小伙子,下回要是再有人说你是文武全才,
可真得小心一点。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就真是文
武全才了。”
“为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在下只
是一个江湖客。见你说得邪乎,来警醒警醒你,
你那兜里有几快银洋都让人知道了,险着泥!”
黑衫客说完,打个哈哈,扬长而去了。老板娘
若无其事地收拾桌凳碗筷。巩子哥愧得脸没有
地方放,走进自己的房间,一声没响地躺下,
翻来复去,一夜没睡着。
第二天天没亮,巩子哥就起床了。喝了一豌甜
汤,啃了两个窝头,就上车了。车上载有八位
客人,黑衣客正坐在巩子哥的对面。车上有人
又提起巩子哥前一天的话题。黑衣人对着巩子
哥嘿嘿地笑了两声。巩子哥低下头去,闭上眼
睛装着打盹。
郑州到嵩山一百三十里,车儿一溜烟。黑衫客
碰碰巩子哥,巩子哥挣开眼,黑衫客递过一块
烤红薯。
巩子哥不知心里是羞愧,还是气愤,十分难受
地看了黑衫客一眼。黑衫客又晃了晃手上的红
薯,巩子哥抿住嘴角,一声没吭,低下头,又
闭上了眼睛。
黑衫客嘿嘿地笑了两声,自个儿呱唧呱唧地吃
了起来。
巩子哥闭着眼睛,听得黑衫客与车上的人闲聊,
才知道,黑衫客这个跑脚儿,是个串江湖,走
四乡卖药的。
马车跑得真是快,才头晌,就到了。巩子哥下
车前朝黑衫客看了一眼,黑衫客还是嘿嘿一笑。
马车扔下巩子哥,继续往前走了。
巩子哥回到村里,老爹老娘高兴得流下了眼泪。
原来,巩子哥在许昌,给家里寄了一封信,这
封信两天前才收到。
黄河决口後牟老东家全家遇难,牟老东家和巩
氏大婆的尸体已经找到了,让人作实伤心了一
场。两天前收到了巩子哥的信,才知道儿子还
活着。
巩子哥给爹娘磕了一个头,又到祖宗的牌位前
上了香,磕了头。
老娘说到牟老东家和巩氏大婆的不幸,巩子哥
叹息了一回。正要谈起梨花儿的事,老娘想起
两件事儿:要给巩子哥已经出嫁的两个姐姐捎
个信儿,还要将已经订下的媳妇儿娶回来。
听得老娘谈到娶媳妇儿,巩子哥就只好把正卡
在喉咙上的梨花儿,给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