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子哥传(016)保长家家大业大,白衫人人乖性乖
上回说到,银花儿家中买丁口惹了祸。为了
打通保长的关节,巩子哥便想请他认识的跑
脚儿郭盛,替保长他爹治病。
为人只说三分话的郭盛,不敢贸然行骗,只
好对巩子哥兜出了自己的底儿。原来,郭盛
这样一些江湖上的跑脚儿,大多,都是凭身
上的一把真功夫,卖一些治不好病,吃不死
人的五和药。
巩子哥听了郭盛的根底,不免有些失望。郭
盛喝完了酒,巩子哥想了又想,说:“保长
他爹,跟咱一不沾亲,二不代故。就有劳大
哥去看看,碰碰运气。他的病,能治就治,
实在治不了,他也不能怨咱。俗话说,灵丹
妙药,也只能治得好“病”,治不了“命”。”
跑脚儿郭盛细想了一下,自己只是个在江湖
上卖些五和药,混一豌饭吃的人,根本就没
有本事治得好谁的病。听巩子哥说过了,保
长的老爹已经请过多少高明的医生郎中诊治
过,都不见效,就不想揽下这桩子事儿。巩
子哥还是不甘心,郭盛禁不住巩子哥的再三
恳求,只好勉强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银花儿的爹陪同巩子哥和跑脚
儿郭盛来到保长家。
巩子哥原是在牟家坡牟老东家那里做过两年
账房,见过世面的。没想到这刘家集一个小
小的保长家,门面却又比牟老东家大了许多。
保长家一出三进的房廊,天井四周,盆里栽
着些花草。穿过天井,才是客厅。客厅里坐
着一个身穿白衫的客人,一见巩子哥一行人
到来,客气地打了一个招呼,让在一旁。
保长请巩子哥三人坐下喝茶,银花儿的爹说
不上话来,巩子哥有些心急,就抢先介绍起
郭盛来。巩子哥知道郭盛的事情也不多,为
了让保长知道郭盛的手段,竟然将自己听到
的,郭盛卖药时说的那一通全扯出来:什么
白鹤乡的郭昆仲呀,什么皇帝御赐名字呀,
什么三宝六全十八绝呀,比郭盛自己说的还
离谱。
巩子哥说了好久,郭盛好不容易才抓到了个
机会,截断了巩子哥的话头,嘿嘿一笑:
“说这些有嘛用,咱还是先看看病人吧。”
在一旁听着,不断点头微笑的白衫人,用中
指往上推推眼镜,轻松地说:“不忙不忙,
病人刚刚睡着。听巩兄弟这么一说,郭先生
是高人了,幸会,幸会。郭先生既有祖上传
下来的一十八绝,小弟倒想领教领教。”
郭盛本来想几个马虎眼打过去,哪知白衫人
微笑不让,依旧追问,弄得郭盛口中呐呐了
老半天,七拼八凑的说了一通。
白衫人认真听完,高深莫测地淡淡一笑。
巩子哥传(017)白衫人面善心冷,跑脚儿水浅滩干
上回说到,巩子哥为了给银花儿家的窘境解
围,将跑脚儿郭盛请到保长家。
郭盛有些功夫,肚子里却没有多少文墨。巩
子哥竟越俎代庖,将郭盛卖药时瞎吹的那一
套,更加离谱地演说了一阵。
保长家有个穿白衫的客人,也兴致十分地听
了巩子哥吹的那些话。郭盛好不容易,才打
断了巩子哥的话头。
正好说到这会儿,保长的老爹醒来了。郭盛
和巩子哥便跟随着保长和白衫人进入内室。
卧室中昏暗,保长叫点了灯来。郭盛先看了
老人的面色,再翻开眼皮看了看眼球,然後
察看了舌苔。看完後,在床沿上坐下,把过
了脉,退下床榻,走出外厅。
佣人上过了茶,白衫人一拱手,微笑道:
“先生把过脉了,请指教。”
郭盛也一拱手,算是还礼。转头问保长:
“这位大爷是?”
保长回答的爽快:“俺家妹弟。”
跑脚儿郭盛转向白衫人:“啊,幸会,幸会。”
保长的妹弟仍旧挂着微笑:“请先生指教!”
郭盛道:“老太爷的脉息,是外感加内滞。
有了年纪的人,偏又逢近日时气不好。感上
了小伤寒。若是个年轻的後生,倒也挺得过,
只是老太爷本来,脾就虚了些。血气弱得很。
正不巧沾带了时疫,需要补脾健肾,去热顺
气。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保长黑着脸,有些不耐烦,正待发作,保长
的妹弟笑着对郭盛说:“好,先生高见。请
先生海惠,赐一个汤头药方,一并拜谢。”
郭盛愣了一下,显然没完全听懂白衫人的话,
答非所问地说;“在下只是游走江湖,身边
牟药。”
保长不耐烦了,说道:“没有药,就给开个
方子吧。”
郭盛一听保长要他开方子,显得有些为难。
巩子哥在旁半天没有言语,现在听得郭盛的
一番言辞,才知道他于医道上并不精通,灵
机一动,就说:“郭大哥,你就说个方子,
俺替你写下。”
郭盛没有办法只好将方子念出来,巩子哥一
一抄写在纸上:
赤石脂五钱;苍术四钱;麦芽三钱;薄荷一
钱;茯苓五钱;葛根五钱;陈皮六钱;霍香
四钱;朱砂一钱;甘草三钱。
保长接过来,看了一下,皱起了眉头,递给
他的妹弟。白衫人接过手,脸上挂着笑,仔
细读了两遍,将药方儿扔在地上,冷笑了两
声。
巩子哥传(018)跑脚儿宁人息事,地头蛇耀武扬威
上回说到,保长的老爹生病,巩子哥请跑脚
儿郭盛代为治病。
这郭盛本来只是个走江湖,凭着真功夫买些
五和药混饭吃的人,本不想去出这个头,却
禁不住巩子哥一个劲儿地请求,只好跟随着
巩子哥到了保长家。
保长家客厅里有个身着白衫的客人,是保长
的妹弟。郭盛凭着自己的江湖经验,知道这
保长的弟妹有些来历。
哪知阅世不深的巩子哥,不懂得江湖深浅,
越俎代庖,替跑脚儿郭盛瞎吹了一气。郭盛
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截住了巩子哥的话头,
为保长的老爹把了脉,又无可奈何地让巩子
哥代笔,写了个药方。
保长接过药方看了,觉得不太对味儿,皱起
眉头,将药方递给了自己的妹弟。
保长的老爹是个积年的腰痛老毛病,最近又
染了些风寒。这些日子,请了好几位名医调
理过了,不见丝毫起色。
保长见郭盛谈吐村俗,又说不清个病理,早
就不耐烦了。又见他开了个去热顺气的方子,
气头儿就上来了。
保长的妹弟看过了方子,对郭盛的底子清楚
了,将药方往地上一扔,冷笑了两声:“先
生真高明啊,这么个有病无病都吃得的方子,
可以卖遍天下了。
郭盛一看势头不对,赶紧双手一抱拳:“二
位,在下一时错了主意,强出了这个头,多
有得罪。这位巩子兄,原来也是寄望能治得
家老爷的病,帮帮他的老丈人,没打坏心眼
儿。俺二人千错万错,只求二位抬抬手,让
咱过去。”
保长板起脸来发难道:“这江湖上,鱼龙混
杂,眼下世道混乱,奸狡之徒横行,咱安守
本分的人家,防不胜防!”
跑脚儿郭盛知道保长话中的意思,连忙掏出
一张信条儿:“在下是个清白人,家门离此
也不远。现有地方保甲,区乡盖印的信条儿。
在下走串四乡,也只是想糊个口儿。今天是
冒犯了,还望二位大爷高抬贵手。”说完再
次一拱手。
保长正待发作,白衣人在保长的耳边轻声地
说了几个字。保长微微地点了点头,鼻子里
面哼了一声,对郭盛说:“本来可以叫人捆
你起来送去乡里,看你是个外乡人,这次就
饶了你,省得人家骂咱搬着条门槛儿发狠。”
郭盛谢了一声,保长也没有理睬,转身对巩
子哥声色俱厉地说到:“也不捆你去乡里了,
但是,不给你个教训,你咋会记得?敢在俺
家装神做鬼。来人啦,拉他到后面去,塞他
一嘴牛屎,让他滚!”
银花儿的爹在一旁久未吱声,见势头不妙,
忙弯腰打恭为巩子哥求情。巩子哥一听要往
他口里塞牛屎,吓得连忙跪下了。
巩子哥传(019)巩子哥恼羞成怒,江湖客纳垢藏污
上回说到,巩子哥听得保长要人往他口里塞
牛屎,吓得连忙跪下求饶。
本来俗话说,“医家论病,你愿信就信,不
愿信就别信”。可是,这保长,在乡里是个
不贯饶人的人。
县上的粮款,催逼得紧,银花儿的爹家,日
子颇过得,几个银子却始终敲不出来。
保长正恼着银花儿的爹呢,原来在买那个丁
口时,说好了瞒上不瞒下。看来,今天不打
一个下马威,日后自己今後如何在众人面前
说话?
几个汉子围了上来,狐假虎威地要拖巩子哥
去後院。巩子哥吓得面色如土,磕头如捣蒜。
银花儿的爹,数起来比保长长一辈,不便下
跪,只好拼命作揖求饶。
跑脚儿郭盛再次一拱手,对保长和他的妹弟
说:“得饶人处且饶人,求二位放了咱俩”。
江湖上的人不多说“咱俩”这两个字,郭盛
说这两个字时,语气特别地重。保长的弟妹,
自然懂得这两个字的份量,再次跟保长使了
个眼色,保长会意,歪了一下头,那几个汉
子,只将牛屎模在巩子哥的嘴角上,将他轰
了出去。
巩子哥跟在跑脚儿郭盛后面,哆嗦着腿儿离
开保长家的大院,一气儿跑了几里路。
路边有个水塘,巩子个洗净了脸。跑脚儿郭
盛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巩子哥道:“这一下好了,还有什么脸面见
人?真想一把火烧了那熊奶奶的!”
郭盛见巩子哥,刚才吓得屁滚尿流,现在却
是“恼羞成怒”,便嘿嘿一声道:“兄弟,
你千万别起这个念头。那狗娘养的保长和他
那妹弟,就是地头蛇。俺一进门就闻出了不
对味,只是没法子拦下你来。算了,人过屋
檐下,谁敢不低头?”
巩子哥好半天没吱声。使劲地撸下路边的几
根草,掐得粉碎:“俺看得出来,他奶奶的
保长是不敢惹你,才让咱走的。”
郭盛无可奈何地笑了一笑:“俺当时也没招
了,俺不想随便动手动脚。俺也知道,那狗
娘养的保长只是冲着你丈人的,看来你丈人
的事不好了结。”
巩子哥心里不服,嘴里也说不出个道儿来,
将手中掐得粉碎的草,撒到水中:“对不起,
郭大哥,俺不该拖你下这泥淖,脏了俺是应
该,真对不起也脏了你。”
郭盛拍拍巩子哥的肩,嘿嘿一笑:“咱行走
江湖的人,世上的善事恶事看得多,见多不
怪了。糟腐的地儿,才生得出树木庄稼,一
清见底的水里,牟鱼牟虾。故江湖人的量大,
大得能‘藏污纳垢’。只贪个干净高雅,还
走啥江湖?”
巩子哥听到这里,又低下头去了,低声说:
“大哥,俺也没脸回家了,有件事想求你。”
巩子哥传(020)巩子哥江湖试手,老板娘笑脸迎宾
上回说到,巩子哥的嘴角上被抹上了牛屎,
被保长赶出门来,心中禁不住地恼怒,一脸
的羞愧。
跑脚儿郭盛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他劝导巩子
哥,要有能“藏污纳垢”的肚量。
巩子哥听得郭盛这么说,就求郭盛道:“俺
这脸皮儿一丢,也没脸面回家了,俺倒想跟
着你,走走江湖,见个世面。
郭盛嘿嘿一笑,对巩子哥说:“那好,咱就
结个伴,你给俺打个帮手,咱一起往南边去。
不过,你得给你爹,娘捎个信儿。”
巩子哥连连点头,起身同郭盛一起上了往正
南去的大路。
巩子哥突然想起似地问跑脚儿:“你刚才说,
走江湖要有‘藏污纳垢’的肚量?啥叫藏污
纳垢的肚量?”
郭盛认真地说:“你读过那么多书,牟听
说过‘走遍天下,哪里的乌鸦都是黑的’?
你忍不得黑乌鸦的呱噪,上哪儿找白乌鸦去?”
巩子哥道:“咱乡下荒蛮,城里该要好些吧?”
跑脚儿郭盛哼了一声:“在城里,刁钻的人
就更多了。俺沿黄河长江,也走过不少地方。
走遍天下,哪有一块地是好的?”
巩子哥跟随着郭盛,走乡串镇。开始,巩子
哥也上场,帮着打个下手,接个话茬儿。这
么样过了十多天,巩子哥一口的江湖溜子,
比郭盛还要强几分。
巩子哥不会演练功夫,郭盛就教了巩子哥几
套架子把戏。巩子哥年轻,学起来也快趟。
只是巩子哥不惯于吃苦,练不了真功夫。那
几套花架子,和郭盛配合着演,一路上买药
的钱,倒也对付得过盘缠。
临汝,是个大县,大路直通南洋。巩子哥和
郭盛在镇上,第一天就走了五六个圈儿,药
也卖出去了不少。傍天黑的时候,选了镇西
边一个客店住下了。
刚进店门,就传来了一声清脆,热情的招呼。
巩子哥一看,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头上挽
着髻儿,一根绿色的玉簪儿斜插在髻上。玉
簪儿头上吊着个银花儿。一双脚虽不算很小,
已经不是天足了,别有一番风润。这女人是
老板娘。
巩子哥愣了一下,戴玉簪儿的女人眯着眼一
笑。女人的眼睛微微地有点儿斜视,露出的
一排牙齿,白得象刚刚碾好的糯米。巩子哥
有点儿不自在,口中呐呐地说:“咱二人要
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