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子哥传(026)跑脚男人见识短,客店女子韵味长 上回说到,老板娘告诉巩子哥,自己有个妹子 有了肚子,家中艰难,不想孩子成形,想巩子 哥给找点药将孩子打下来。 巩子哥并不懂药。见老板娘说话时,语音含糊, 心中立即有了疑问。这时,前面店堂中有人叫 老板娘,老板娘一扭屁股往前面的店堂去了。 巩子哥目送着老板娘的背影,看着老板娘那圆 润的腰肢,豁地一下明白了。 老板娘得自己亲手料理店面,只能算一个中等 人家的二姨太;已经三十多岁的年纪了。为自 己的妹子找一点打下肚子的药,怎地会面带羞 赧,语音含混? 看看老板娘那圆润的腰肢,有肚子的当然就是 老板娘自己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怪了。商会会长家丁 口不旺,老板娘是二姨太,有了肚子应该高兴 才对,怎么会将自己的肚子给打下来? 究竟是谁有了肚子,看来已经很明白。可是, 再细究一下,就让人又不明白了。老板娘为什 么会这么做呢? 巩子哥突然想起了古人的一句明训:“夜深人 静,独坐观心,始觉妄穷,而真独露。” 巩子哥自己笑了笑,暗想,怪不得夜间有那么 个绮梦,原来真有神明在点化自己。 巩子哥往灶里添了一把火,心里盘算着,要居 高临下,让老板娘自己道出个中蹊跷。 巩子哥刚把要说的话打好腹稿,就见老板娘往 後面的马棚走了过来。 老板娘先看了一下灶膛里的火,带着笑说: “大哥,俺告诉过你了,人要诚心,火要空心, 看你,又塞了一灶膛的柴草,一会儿,火又会 蔽掉了。” 巩子哥只好将那些摆在舌头尖上的几句话扔开, 看着老板娘拨弄灶火。老板娘折腾了一阵,火 才又转旺。 老板娘站起身来,脸色平和沉静,不象心里有 事的样子。 灶膛里的火光映射在老板娘的脸上,使老板娘 那俊俏的脸儿更加妩媚。一对弯钩似的细眉下, 秋水般的黑眼睛衬示着成熟女人所特有的那种 端庄。 巩子哥正待开口,老板娘将一个小手绢包着的 东西递过来。巩子哥怔了一下,接过手,打开 一看,里面是白花花的二十个银洋。 老板娘说:“俺知道大哥是个讲信义的人,请 大哥将这几块银洋收下。” 这么一来,巩子哥心底原打算好,要盘诘老板 娘的一番话,哪里还说得出口? ************************* 奇奇:故事的逻辑上有值得商榷之处。故事中 的老板娘是个精明能干之徒,想必会过店中走 南闯北的客人,所以不会惦量不出巩子哥等的 份量,这等打胎大事,她有钱的话(二十银元 不是小数)完全可找一口风紧的正规医生,而 不会去找巩子哥等江湖郎中,请木匠斟酌。 [ 1:235 ] zhengqi(陈.峡.银.兰) - 22:19:38 09/19/2000 *** 回 帖 ------------------------------------------------------------------------------ 乾坤:说得有理 别急。且看木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也许老板娘是反着说话,真正想的是要个孩子。 [ 2:77 ] 乾坤(吴.城.褐.鸟) - 01:44:39 09/20/2000 *** 回 帖 -------------------------------------------------------------------------------- 木匠回答:谢谢二位。据数位老人说:在30年 代,湖北北部,河南南的普通县城,常住人口 是800-3000人。 3000人,是一个相当小的数字。换句话说,你 在一个3000人口的小镇,大多数人都能叫得出 名字来。所以,你找不到“口风紧”的医生。 故事中的临汝,现在已改名为“汝州”。据木 匠查证,38年,汝州镇的常住人口大约为2800 人,700户左右。 顺便说一下,在通常人的观念中,凡是小妾, 就是花钱买来的,事实上,不是这样。据木匠 所知,刘文彩的第五个老婆就是经人介绍,有 约会,然后双方自愿结婚的。 其实,在民国政府统治的中国,城乡之间政治 经济的发展,相当不平衡。在大城市里,很少 会象乡村里那样,花钱卖一个唱戏的做小妾。 在城镇里。比如木匠笔下的商会会长这类人, 通常以没有男孩子为理由,经人介绍,明媒 “正”娶另一个老婆的。 事实上,在民国政府统治下,虽然没有“只能 是一夫一妻”的强制性的婚姻法,但有关章程 条理,还是鼓励一夫一妻的,另外,还有政府 部门和社会团体,在保障着妇女的权益。 所以在那个时侯,妇女要求离婚时,通常是会 得到保护的。当然,这里说得是城里的情况, 在乡村,千百年来的封建制度,仍然是统治人 民的枷锁,鲁迅先生的“离婚”这个故事,就 从一个则面反映了当时的情况。 不知二位注意到没有:木匠故事中,将在乡下 的梨花儿,叫做“偏房四小婆”,而住在城里 的老板娘,则被叫做“二姨太”。还有,梨花 儿被大婆象贼一样的看着,老板娘,却可以自 由地接触外人,当老板做生意。木匠在三十多 年前,就曾就这些问题,请教过一些年长的老 人。 至于老板娘为什么想打胎,然而看起来又不是 很着急;为什么会花这么大的一笔钱,找江湖 医生?嘿嘿,先卖个关子,故事到後来,当然 会交待的。 要注意,在30年代,一般人的眼里,江湖医生 (郎中)的名声并不坏。因为那时人口少,很 多医生,如果不走江湖,恐怕连饭都没有吃的。 “沙家浜”中县委书记装江湖医生,反映的是 那个年代的生活。 江湖医生也不敢乱来的,巩子哥被人喂牛屎, 不是木匠凭空捏造的。木匠在前面的故事中写 的:郭盛在买药材时的认真劲儿,也是一位走 过江湖的医生告诉过木匠的。 ×××××××××××××××××××× 巩子哥传(027)探隐私反剖私隐,欲诘人先为人诘 上回说到,巩子哥怀疑老板娘是自己有了肚子, 正想诘查一番,没料到老板娘递过来二十块白 花花的银洋。这么一来,巩子哥要问的话,也 就说不出口了。 巩子哥将银洋拿在手中掂了掂,眉毛一扬,眼 睛望着自己的鼻尖,做出一付老成的样子说: “好,这银洋,俺先收下。只不过,心中有几 句不明白的话,请老板娘别拿在下太见外。” 老板娘脸色微红,低下头来,点点头。 巩子哥说:“就在下看来,明明是老板娘自己 有孕在身,咋说是令妹有肚子。” 老板娘抿了一下嘴唇,点点头说:“大哥果然 是明眼人,俺本也不是想谎着大哥,只是不好 开口罢了。” 巩子哥一看老板娘这么容易就往外翻兜儿了, 连忙再赶上一步道:“在下是个行走江湖的人, 连这点事儿都看不出个端底,怎敢在江湖上混 饭吃?” 老板娘听了,十分吃惊:“俺这肚子才三个月, 大哥就可以看出来了么?” 巩子哥一想,太乖觉过了头也不好。自己毕竟 见识还浅,话说过头了恐怕容易露馅儿,就连 忙转攻为守地说:“也不是那么容易看出来的, 俺自家的老花儿正带着肚子,所以就眼明一些。” 老板娘一听,马上接口问道,“大哥家的嫂子 既有身孕,大哥怎么不在家守着?” 巩子哥一听老板娘提到梨花儿,鼻子一酸,眼 睛就红了,将黄河泛滥,逃荒离散的事说了一 遍。 老板娘听了,倒狐疑起来:“咋就会离散了找 不到泥?听说,国民政府往河南西部,陕西等 地迁移难民时,都有登记的,俺家有个侄,嗯, 侄子,在国军中当官,他说给俺听的。” 巩子哥听得老板娘这么一说,着实吃惊不小, 原来这老板娘懂得这么多。回想起老板娘为了 打下肚子的那个羞赧样,不觉得又迷惘了。 老板娘叹一口气说道:“大哥,别怪俺女人家 多心,俺知道大哥心里着实难受。大哥家在嵩 山,却和嫂子在牟家村遭难,俺琢磨着,嫂子 恐怕不是大哥的正配吧。” 巩子哥原来想诘查老板娘,没想到却反被老板 娘猜着了自己的底儿,心中不免佩服老板娘的 精明。 自己已经收了老板娘的银洋,也就不好再绕弯 子,口中呐呐地说:“她虽不是俺的正配,俺 心里却着实就挂着她。她对俺好,好得实在, 俺心里明白。” 巩子哥这么一说,老板娘的眼睛也红了。 巩子哥传(028)巩子哥推心置腹,老板娘实说隐私 上回说到,巩子哥告诉了老板娘,梨花儿的实 底,老板娘一听,眼圈儿也红了。 老板娘掏出手绢儿擦了眼睛,淡笑着说:“大 哥真是个有仁有义的人。一个女人撞上大哥这 等讲信义的人,也真算有福了。” 巩子哥听得老板娘这么夸奖,越是记起梨花儿 的好来。想起梨花儿跌在坑里,摸着肚子时的 光景,想起梨花儿跟自己一起缩在那村中祠堂 屋檐下的窘境,想起梨花儿递给自己半块窝头 时的眼神,想起梨花儿给王排长跪下,求不要 拉夫时的苦苦哀求,想起梨花儿将六块银洋塞 到自己贴身的兜里时的脸上那难舍难分的模样。 巩子个心里一酸,眼泪也就流下来了。 老板娘看着巩子哥,心里也着实感动,喃喃地 对巩子哥说:“大哥果真有情义,俺也不用瞒 着大哥了。实话说吧。俺这肚子,不是俺男人 的。俺男人半年多没进俺的房,料想也瞒他不 过。” 巩子哥已将自己的眼泪抹干,点点头对老板娘 说:“俺猜着也是这么回事。那,这肚子,是 谁。。。唉,咋地俺就问起这个来了?” 老板娘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对巩子哥说: “唉,其实,俺哪有妹子?俺也没有多的亲人, 就拿大哥当个兄长吧。” “俺男人外面看起来壮实,腰腿上却不中用, 进了闺房,也使不出神儿来。俺也不想自个儿 虚守着。” “给俺肚子的这人,对俺好。好多年了,他在 外面做官,每次回家,多忙,总忘不了来看俺。 俺一次病得邪虎,就只有他把俺挂在心上。” “他做官,却从不小看俺。他不方便常常来看 俺,俺心里只是想着他。他喝醉了酒,也敢说 要俺跟他走。俺能跟他跑到哪儿去?他能把自 个儿的姓给改了?” 巩子哥道:“甭说了,俺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老板娘好久没吱声,低下头来:“他比俺大两 岁,他女人死了五年了,就是不肯再娶,他心 里只想着俺泥。” 巩子哥点点头,表示明白。 老板娘蹲下来烧火,声调又平稳了:“他在郑 州,知道俺有了这肚子,可不能老是来看俺。 这阵子他忙得邪虎。前日里他告诉俺,武汉眼 下吃紧,他在家呆不久了,要去重庆泥。” “他要一走,俺就没有了主心骨,这肚子,俺 不是真想打掉。眼见一天一天现人眼了,俺真 没主意了。” 巩子哥说:“急有啥用,俺寻思着,倒不如。。 。” 巩子哥传(029)巩子惧用虎狼药,店主诚怀伶俐心 上回说到,老板娘见巩子哥思念梨花儿,动了 真情,惺惺惜惺惺,自然也就信任巩子哥,把 自己女人家的私事也都说了出来。 眼下的战乱,老板娘能依靠的男人就要远去重 庆。带着一个叫不出主儿来的肚子咋个活法? 老板娘不得已,才想起将肚子打下这一招。 老板娘真心相信巩子哥的原因。说来也好笑。 只因为在街上跑圈儿卖药时,巩子哥一口江湖 溜子比郭盛来得好。郭盛只演配角儿,老板娘 竟然将巩子哥看得重些了。 巩子哥的江湖溜子,说起这药性,药忌,药能, 药德时的那一套旧口,倒是真的蒙得老板娘把 他巩子哥当成了一个极有分寸的医药世家子弟。 俗话说,没有会骗的,只有偏信的。老板娘精 明,可偏偏就信这个连灶都不会烧,才在江湖 上走了一个月的跑脚儿。 虽然老板娘诚心相托,但巩子哥是个吃过亏的 人,自然也就不敢贸然行事。 巩子哥不太懂药理。尽管知道巴豆,儿茶,水 银,桃仁能下肚子,却不太清楚这些药的配法。 巴豆,儿茶,水银,桃仁,是虎狼药。用轻了, 咬不下肚子,用重了,闹得不好就会出人命。 巩子哥前后想了一通,将那手绢儿包着的银洋 拿出来,退还给老板娘:“这下肚子的药也不 可孟浪去用它。听你前后说了,俺倒觉得,是 不是该下肚子,还得多斟酌斟酌再定。俺寻思 着,倒不如。。。” 老板娘用双手挡回巩子哥递过来的手绢儿,认 真地说:“原本是想塞住大哥的口,现在大哥 连心里话都剖开了,就别太见外了。大哥是个 走江湖的,又有女人带着肚子,难处总是有的。 用药不用药,俺也想听听大哥的主意。” 巩子哥见老板娘执意不肯收回,也就不再推让: “民国都这么些年了,女人家也是人,谁也不 是生来就要给别人做小妾的。” 老板娘一听,心里着实地感动,嘴里喃喃地说: “就是泥,他也是这么说。他说,俺男人,一 个人占着三个女人,又使不出男人的神儿,叫 俺到郑州妇女协助会去告一状,让俺男人许俺 另嫁。” 巩子哥说:“就是泥!报上也有登过。女人家, 总不能苦守着一个不中用的男人,耽误自己一 辈子。” 老板娘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可不是!俺心 里也这么琢磨着。俺自己也总是不服气,俺不 是俺男人花钱买来的,俺也不甘心守这活寡。 俺犯起倔来,真想走这条路,只是怕别人骂俺 水性扬花。” 巩子哥连忙道:“自己脚正,哪怕他鞋子歪。” 老板娘叹了一声气,翻拨着灶火,苦笑了一下: “俺心里头虚着泥,他是俺,俺男人的侄子。。 。” 巩子哥传(030)小和尚再成赌注,老板娘重说始终 上回说到,老板娘着实地相信了巩子哥,将自 己的私事全向巩子哥掏底了。 老板娘说,对她好的是她男人的侄子。 巩子哥点点头道:“俺已经猜着了。你刚才说 他不敢‘改掉他的姓’,是啥意思。” 老板娘往锅里添了两瓢水,搅了一阵锅底,才 慢慢地说:“他,唉,自小没娘,也是可怜的。 虽说是俺男人的侄子,也比俺大两岁。。。” 巩子哥调开话头:“你既然不见外,叫俺大哥, 就先告诉俺,他和你男人家是个啥关系吧。” 老板娘将锅盖揭开一半,蹲下来料理灶火。火 烧得平缓,锅里的水刚刚淹住药材,水面轻轻 的跳动着。 巩子哥站在灶台的另一边,老板娘的脸面被腾 起的水汽遮盖着,宛如一面薄纱。老板娘柔情 似水地说:“他老家在信阳,祖上也当过大官。 到他爷爷这代,家就败了,他爷爷抽大烟,吃 喝嫖赌。到他爹手上,家里已是一片白地。他 爹别的嗜好也没有,就是日夜在赌局子里坐着 不肯出来。他从小就没有了娘,他爹没有吃的 给他,就送他到庙里当了小和尚。” 巩子哥搬过一捆棉花杆,深有感触地说:“是 泥。富不过三代,俺家在嵩山,村里也有穷的, 孩子养不活了,就送进庙里当小和尚。当小和 尚,小小年纪就挑水砍柴,伺候那些大和尚。” 老板娘嗯了一声:“就是泥。在庙里当小和尚, 哪里真是当和尚,就是在厨房里,听候灶头的 使唤。他当了两年小和尚,大和尚说他俗根不 断,不让他进佛堂,一味地只将他放在厨房中 做粗活儿。” 巩子哥问:“他咋就‘俗根不断’泥?” 老板娘缓缓地说:“他在庙里当和尚,心里却 老念着呆在赌局子里的爹。一次挨了灶头和大 和尚的责罚,他又跑出来,到赌局里找他爹。 他爹那天手气不好,竟将他当三十块大洋押给 了俺家男人的七叔。” “俺男人的七叔赢了。见他长得齐整,也读过 两年书,就带他回临汝。七叔只有一个儿子, 儿子病重,没有养下孙子,便将他当着孙子收 养。” “七叔在亲儿子死後的不久,也死了,本家中 对他,也有言语不干净的。俺男人家,本家中 丁口都不旺,合起来却也不少。族上本要按签 抽丁,他却自己自愿出去当兵。” “他认识字,外人看他来自大家人家,人长得 也健壮,在军队中也得过好多奖赏,升了官, 官也做得不小。” “大前年他想回信阳改姓归宗,俺也劝他回去 认自己的老祖宗。他走了一趟信阳,谁也没找 到。家中起过一场大火,谁也牟留下。” “他喜欢俺,俺也中意他。他喝醉了酒的时候, 说想带俺走掉,想再回信阳归宗。本来都说得 好好的,东洋人这么一来,把俺这口锅,也给 砸了。他把国事看得重,要去四川,俺不想让 他烦,就想着,先把这肚子给下了。” 巩子哥听到这会儿,见老板娘的眼睛又红了, 便轻声地说:“你这肚子,俺看,也不要打下。 俺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