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子哥传(031)老板娘虔心问道,巩子哥信口说古
上回说到,老板娘柔情似水地解说了他男人的
侄子的经历,一个早年失去母亲,被送进庙里
当小和尚,後来又被抵押为三十块银洋,输在
赌台上的孩子。
巩子哥给老板娘出主意:“先说说俺的主意吧,
他既然当着官,自然可以给你指一条熟道儿。
你只要能脱身去郑州,叫衙门里给你男人一张
告纸儿,断了你男人的念头。待事情了断後,
远走他乡去,岂不是好?”
老板娘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巩子哥说:“只望他是个有担当,有情有义的
男人。不管咋说,倘若没有一个有主心骨的男
人撑着,跑二路的女人总是有人骂的。”
老板娘咬着下嘴唇,眼神有些悲伤:“咋说泥,
这也违了那伦常的理。俺心中怵着的,也正是
这个。”
巩子哥看到老板娘的面色不好,连忙说:“俺
可不这么看。他落到这里,给人家当儿子,也
是他的苦处。听你说来,他既然能在国军中奔
出自个儿的前程,就是英雄。自古英雄爱美色,
不爱美色就不是英雄。”
老板娘本是个极精明的女人,这几句胡蒙的话,
由巩子哥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听进肚子里,却
是万分受用。
巩子哥见老板娘脸上的颜色转露出几分高兴,
就趁着话题说:“男欢女爱,男情女意,原来
就是配着对的。古往今来,多少英雄,一心就
对女人好。那戏本上,也不知写了多少伶俐女
人真心汉子的故事。”
老板娘听了巩子哥的这么个说法,很开心地笑
了,问到:“英雄,若是不爱江山,爱女人;
为了女色失江山,总是有人骂的吧?”
巩子哥一听,立马摇头道:“有几个男人是皇
帝泥?有几个男人有江山丢?英雄爱美人,把
江山打得更牢的故事多着泥。”
老板娘一听,细眉一弯。左手放在胸前,右手
中指弯着,顶在下巴上问到:“是么?俺咋就
没听说过?”
巩子哥得意地一笑:“有呀,多的是。远古时
有罗刹女,嫁了牛魔王,养了红孩儿,成了正
果不是?宋朝时,金兵入侵,杭州城里的韩王
爷韩世忠,家有五妻,都是不明大义的短见妇
人。偏偏就有一位原是风尘女子的梁红玉,跟
着辗转沙场服侍王爷。梁红玉为王爷分忧,登
高台,擂战鼓,助王爷韩世忠打赢了数十万金
兵,万古留名;还有本民国的小凤仙,置生死
于度外,协助蔡谔大将军。。。”
巩子哥一时乱抓,放着戏台上整日唱的穆桂英,
樊梨花不说,偏就说出一个妖精两个妓女来。
老板娘却也毫不见怪,一脸的阴云没有了,笑
道:“梁红玉和小凤仙是听人说过的;这罗刹
女和牛魔王,就作不得真了吧?”
两人正说着,只听得店前面一声响,有好多人
在大街上叫嚷成一片。
巩子哥传(032)客店女子愁战火,江湖汉子赞英雄
上回说到,巩子哥信口说古,将那梁红玉和小
凤仙拿出来做例子,解说英雄美女的典故。巩
子哥话一出口,就有些後悔,梁红玉和小凤仙
都是妓女。
可老板娘却不以为杵。她心上的人儿是个军人,
自己咋说,也是个姨太太的出身,和巩子哥的
故事倒是有几分贴。两人正说得高兴,只听得
前面大街上一片叫嚷声。
郭盛兴冲冲地往後走来,手里提着两瓶酒,嘴
里嘿嘿只笑。老板娘奇怪地问道:“郭大哥,
咋了?捡到银子了?”
郭盛一抹嘴,浓眉扬起,眼睛里闪着光:“打
胜仗了!俺一高兴,先将今日买药的钱,全捐
出来了。後来,听两个学生讲战事,咱国军军
人,个个都是好汉!好,打得好。好多人争着
认捐,俺索兴就将兜里的钱,全给掏出来了!”
原来,报上说,张自忠将军的第27军团在信阳
东的潢川与东洋鬼子激战12个昼夜,宋希廉将
军的第71军在富金山与东洋鬼子激战十个昼夜,
杀得鬼子尸横遍野,河南省主席说,鬼子就要
败了,蹦哒不了几天了。
巩子哥接过拨火棍,拨了拨灶火,笑着对郭盛
说:“上回是俺在大车店里得意忘形,让你给
蒙了一顿,你还叫俺,逢人只说三分话泥。看
你今个咋啦,连兜都给掏空了。
郭盛听得巩子哥又提起在郑州的客店里吃白食
的事,嘿嘿笑道:“你说的那些‘捷报’,虚
多实少。这张自忠将军,俺是第一个敬佩的。
俺去年在汉口,人人都骂‘张逆自忠’。俺爱
听张将军的的故事。听仔细了,才知道咱张将
军是条真正的响当当的好汉。咱中国,有张自
忠这样的将领,东洋鬼子蹦达不高。”
老板娘却半信半疑地说:“前方老在传捷报,
东洋鬼子咋就越打越多,越打越邪虎。俺听说
汉口的大衙门都已经撤到重庆;郑州的公事衙
门也在往宜昌撤泥。”
郭盛用牙咬开酒瓶,老板娘拿来两个碗和一些
炒花生仁儿。郭盛一边喝酒,一边向老板娘借
了个大沙锅,熬那些不能见铁的药引子。
药熬好了,药引子也做好了,那晚,巩子哥和
郭盛一起搓药丸。郭盛一边搓,一边讲起道听
途说的,张自忠的传奇故事。
那些添油加醋的故事,巩子哥听起来觉得没劲
透了。便说:“要说男人泥,还是有女人挂着
的好。一个男人,有老板娘那样伶俐的人念着,
才是福份泥。”
郭盛说:“咋啦,心里念上老板娘了?那可是
井中月,镜中花,看得到,吃不下的。”
第二天一早起床,巩子哥觉得有些不一样。早
餐喝的甜汤一点也不稠,那烤的馍也不对味。
巩子哥前后左右看了,没见到老板娘的身影。
正晌午时分,郭盛一把抓住巩子哥:“老板娘
咋了?眼见得就要出是非,咱还是快走的好,
听人说,老板娘不见了,俺看这几天,你有点
不对劲儿泥,咱还是快走吧。”
巩子哥传(033)信阳城问踪旧识,白河畔话别老郭
上回说到,巩子哥提议老板娘到郑州去,想办
法了断和他男人的关系,第二天,果然就不见
了老板娘的踪影。
郭盛是个警觉的江湖客,猜到这事儿多少,和
巩子哥是有关联的,便一把住巩子哥,当天中
午,就离开了临汝镇。一路上,郭盛细究巩子
哥和老板娘之间的端底,巩子哥也差不多是据
实地,一一地告诉郭盛了。
过了临汝,往南就没有大镇。巩子哥就和郭盛
一起走村串乡,一步一步往南行。到鲁山後,
改乘骡马大车到南阳。
在南阳,巩子哥和郭盛住在城外白河边上的一
家客店里。
巩子哥正随着郭盛,在白河边上走圈儿卖药,
一个老大爷上来,两眼紧盯着巩子哥瞅了好一
阵。巩子哥先没在意,到後来,猛地觉得那老
大爷挺打眼,却也一时记不起在哪儿见过的。
卖完了药,散了圈儿。巩子哥突然记起了和梨
花儿分手时的那个村子里的保长。巩子哥将手
上的东西交给郭盛,跑过去追赶那保长。
追了不远,巩子哥在白河桥边追上了保长。保
长看见巩子哥叫喊着,手舞脚蹈地跑过来,便
立定脚。
保长认实在了,是巩子哥,便告诉巩子哥:巩
子哥离开梨花儿的第三天,附近的一段堤裂开,
村子里淹了水。保长有闺女嫁在南阳,全家人
便迁移到了这儿。
保长说,梨花儿一直不肯离开,到最后,打探
清楚了,巩子哥当夫的队伍开往了许昌,梨花
儿就去许昌了。
巩子哥谢了保长,回头找到郭盛,要和郭盛分
手,往东边的许昌去寻找梨花儿。
郭盛一听,老半天没吭气。见巩子哥开始收拾
自己的行装,料想是没办法劝的了,才说:
“俺听说近日里,不少难民从许昌,信阳往西,
跑到这儿来,你现在往东跑,日本人正在拼命,
想拿下咱信阳泥。”
巩子哥点点头,表示明白,咬了咬牙,告诉郭
盛说:“梨花儿是个有情意的女人,她什么都
肯撂下,到许昌去找俺。俺现在知道了他的下
落,不去找她,咋行?”
郭盛见巩子哥的决心已定,就说道:“你要是
想去找她,就快去快回。俺在这里走它三五天
的圈儿,随后会顺汉江沿途卖药,下汉口。”
巩子哥说:“俺要找到她了,就带她回嵩山。”
郭盛说:“那好,俺在年关时会回洛阳。找得
到,找不到,咱过年时在洛阳见。”
巩子哥谢了。说话间,天上下起了大雨。
巩子哥传(034)巩子哥苦雨寻路,店老板笑解喷嚏
上回说到,巩子哥跟随郭盛到了南阳,正在白
河边上走圈买药,猛地见到一位面熟的老大爷。
仔细回想,原来是数月前,半夜里带着国军长
官挨户查丁的村保长。
郭盛赶上老大爷,问清楚了,梨花儿在村子被
淹水後,打听得巩子哥当夫的队伍,是往许昌
方向开走的,便只身到许昌去寻找巩子哥了。
巩子哥告别了郭盛,前往大车店询问到许昌的
骡马车。南阳城不大,只有三家骡马车店。
明亮的天空早已被低垂的乌云抹成灰暗,凄凉
的色调笼罩在南阳城上。
斜飘着的大雨,在石头路面的泥缝处,打起一
个个的水泡儿,雨雾不时地被闪电撕裂开来。
霹雳的雷电使巩子哥想起火车飞驰时的隆隆声。
雨从屋顶,墙头上跌落下来。雨水在青石路面
上聚集,流向白河。
巩子哥缩着头,浑身淋得透湿,失望地在第三
家大车店屋檐下,呆呆地立着。日本人在东边,
绕着泛滥的黄河水向南移动,成群的难民从东
往西跑。传言信阳城已经吃紧,没有大车肯往
东去。
巩子哥心里正在盘算,是否该返回去,找郭盛
商议商议。大车店老板出来,将巩子哥再次叫
入店内。
店老板说,有辆车,是往泌阳去的。到了泌阳,
离铁路就不远了。只一百二十里地,便是驻马
店。
巩子哥听後,着实地高兴。心想,能往东挪一
步,就算一步。到了泌阳,离铁路那么近,总
有办法,可以找到大车,去铁路边上的。若能
坐上火车,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到达许昌。
巩子哥揣揣兜里,有临汝客店老板娘送的二十
个银洋,郭盛给了四十元法币的钞票。
巩子哥谨慎地从兜中取出钞票,交了车马费,
老板在点着钞票时,巩子哥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大车店老板开玩笑地说:“嘿,有人念着你泥。”
巩子哥见大车店老板说出这么好个兆头来,开
心地一笑道:“除了俺爹,俺娘和俺的老花儿,
谁会念着咱?”
大车店老板把大腿一拍,大笑道:“俺敢说,
一定是你媳妇老花儿在念着你。一个喷嚏是爹
在念,两个喷嚏是娘在念,三个喷嚏是媳妇儿
在念。”
巩子哥的喷嚏还在不停地打,便一边揉着鼻子,
一边笑着,眼泪也流出来了,打趣地说道:
“俺这老花儿,不念咱时,就忘掉了俺;这一
念,咋就这么没完没了地泥?”
巩子哥传(035)清凉秋夜异乡炕,生涩冷水五和丸
上回说到,巩子哥找不到去许昌的大车,但找
到了一辆去泌阳的大车。
巩子哥心想,若到了泌阳,离铁路就不远了。
于是,就订下了车。巩子哥打了几个喷嚏,和
大车店老板一起说笑了一回。
大车店有客房,巩子哥解开包袱,包袱里的衣
服也有些湿。橱房里正在做晚饭,巩子哥借了
灶膛门上的火,将包袱里的衣服稍烘了一下,
换掉了身上的湿衣服。
换上了干衣裳,巩子哥觉得有些困倦,便在炕
上躺下了。
待大车店老板叫醒吃晚饭时,天已经昏黑下来。
雨停了,只有店前屋檐上滴下的水还在滴答滴
答地响。巩子哥觉得头有些昏,眼睛发胀。
晚餐,巩子哥吃得不多,回到房间里,将刚才
脱下的湿衣裳晾起,又到炕上躺下了。
半夜时分,巩子哥觉得喉咙发干。自己一人躺
在一张老大的炕上,有种寂寞的感觉。他想坐
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
巩子哥觉得冷。前胸隐隐发胀,心跳得特别厉
害。
对着黑暗的房间,巩子哥叹了一口气。过了一
会儿,牙齿开始咯咯作响,两手发抖,胸口堵
得难受。太阳穴上,象个小弹子要弹开去,嗓
子眼里仿佛就要喘不过气儿来。
巩子哥心里猛地一惊,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生
病了。
郭盛在帮自己收拾行装时,往包袱里塞过几粒
药丸的。
巩子哥挨到桌子边,将手伸进包袱里一摸,叫
了声不好。原来那些药丸在包袱边上,被水浸
了个透湿。
巩子哥趁到厨房里,在水缸中舀了一豌水,就
着那碗水,将一粒已经浸湿的药丸吞下。
吃了药後,又倒在炕上,心里觉得好受了一些。
秋夜清冷,鸡叫了两遍,大约是四更天吧?巩
子哥被大车店老板叫醒,浑身上下,四两力气
也没有。
巩子哥勉强喝下了大半碗甜汤,就放下了碗。
大车店老板见巩子哥头晚没吃多少,现在又只
吃了这么一点甜汤,便问:“巩先生咋啦,没
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