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斌生梦留荒岛(031)妈妈希望我能生活得稳稳当当
木匠,凡是对现实生活环境抱着知足长乐态度
的人,就会享受神仙一般的快乐;而老是觉得
不满足,仇恨现实的人,就永远也摆脱不了庸
俗的困扰。
我知道,你不同意我的观点。总括人间的善恶
根源,面对环境,从善如流,就可以看到到处
都生满生机;偏要挑战环境,一心一意地只想
争斗,你的四面就充满了危机。是不是呢?
我的梦很模糊。我明明在老科家没有呆多久,
而且离开老科家後又是尽快地回家了,我梦中
的妈妈,却象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妈妈问了我和小滴答见老科的一些细节。妈妈
听得很认真,连一向来不太管我的爸爸,也凑
了上来。
我对老科与小滴答之间的交谈似懂非懂,也知
道妈妈对小滴答有很深的戒备,不想扯入小滴
答。我没有多谈老科那些有关科研的事,只将
那没有住房安排的附属工厂需要技术员的事儿,
作了我所能的最详尽的描述。
妈妈对精密切削研究所和那家条件并不好的工
厂似乎极感兴趣了,再三问我,为什么会看上
精密切削研究所。
我避开小滴答和老科合作的事不提,只是简单
地告诉妈妈:精密切削在我国目前是一个十分
薄弱的一环,很多大型的精密模具,我们都没
法自己加工,所以,我国的产品一看起来,会
给人以非常粗糙的印象。如果能把模具做得精
密,同样的产品,等级就可以攀升很多。
爸爸连连点头,他说:从事高精尖的研究,是
不容易出成果的,而对于与基础生产密切挂钩
的研究,见效快,是务实的工作。
妈妈同意我的看法和爸爸的意见。找一份稳稳
当当的工作,不做人尖儿,不做出头鸟,是最
好的人生哲学。
妈妈趁着爸爸在场,数算起我的年纪来了。妈
妈说,找对象不能急,但也不能不下功夫。现
在没有几个女孩有女孩该有的样子。女孩子行
为象土匪,日後肯定支撑不起一个家,一个家
里没有一个女人支撑着,是没法叫做“家”的。
妈妈用大姐做例子。大姐的行事方式,和妈妈
一模一样,大姐的那个家,上上下下,安排得
妥妥贴贴,哪个见了不夸!
说完了大姐,妈妈突然又提起潸潸,妈妈对潸
潸的家里情况十分了解,让我着实地吃了一惊。
鲁斌生梦留荒岛(032)小滴答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木匠,我从来都很听妈妈的话,可在我的梦里,
当妈妈有意地提到潸潸时,我看到梦中的我却
把意念全部倾注在了小滴答身上。妈妈数说潸
潸的家庭情况,说得太详细了,梦中的我反而
一句也听不进去。
你不能指望我的梦有严密的逻辑。所以我只能
按照我的梦,暂时扔开妈妈在数说着的潸潸,
接着讲小滴答的故事。
离开毕业还有两个月,我们最後只剩下三门课:
高级英语会话,科技英文写作和毕业设计。
同学们对高级英语会话非常感兴趣,对科技英
文写作也还能耐下性子来听,可是对毕业设计
就没有多少兴趣了。那种闭门造车似的设计,
只是将以前学过的几门课程搓揉起来,急搅一
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大家开始选题,论
证,收集资料,绘图,编制生产规划,经济效
益分析估算。。。其实,和胡闹也就差不多。
两个月的时间,就是不睡觉,也不可能将这样
大的题目做好。时间太紧,同学们只好到处抄
资料,将图纸画得一塌糊涂。
负责毕业设计的两位老师看到同学们出格的散
乱,很不满意,就说:“大家一定要打好这毕
业前的最後一战,这次毕业设计的成绩非常重
要,会直接影响你们的毕业分配。”
小滴答大声说道:“才不是呢,毕业分配的方
案早就敲定了,等到毕业设计的成绩出来的时
候,咱们大概都开始领54元一个月的工资了。”
小滴答的话一说完,同学们都一阵哄堂大笑。
另一位男同学马上接口道:“54元是第一年的
工资,一年以後转正就有58元了,不管咱在这
里设计得多么好,也不会多赚一毛钱的。”
小滴答真是傻透了,她的毕业设计其实做得最
认真,可她那几句有口无心的话,却给她带来
了一场横祸。
负责指导设计课程的老师的脸色气得发紫。小
滴答被辅导员叫进办公室,关上了门。大约半
小时以後,小滴答笑嘻嘻地走了出来,辅导员
和小滴答一起,与负责设计课程的老师,细看
了小滴答那一组的设计。
小滴答那一组做得很认真,小滴答向老师和辅
导员说了道歉,事情也就算了。
毕业设计提前完成,只花了一个半月,大家就
交了差。分数在第二天就下来了。小滴答的那
个组做得最好,八位同学中的六位都在90分以
上,一位经常缺席的男同学和小滴答同样,得
了82分。
我和小滴答开玩笑:“哈哈,你这次被老师记
恨,算计了,还是比我多得了两分,不服你还
真不行。”
小滴答没有吱声,脸绷得紧紧的。我很少看见
小滴答是这个样子。
鲁斌生梦留荒岛(033)潸潸说,真的很谢谢我的妈妈
木匠,俗话说,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小滴答
本来应该知道这个道理的。
我想,可能是小滴答读她爸爸的那些大难不死,
逢凶化吉的女枭雄剧本太多了,才会变得如此
地肆无忌惮。
昨天我给你讲到了小滴答说话时,她的脸面绷
得紧紧的。
我依然和她开玩笑,我对她说:“别生气了。
你倒楣了,都还比我多两分。咱是哥儿们,这
是老天爷看顾我,让我不要在你面前太自卑。”
小滴答没有笑,她说:“下午,你就知道了。”
我望着小滴答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不解。
那天是星期二。下午,开了一个毕业分配动员
大会。大会在学校的电影放映场举行。
学校的主要领导都高高的坐在台上。会上,有
几位老校友,回校报告他们毕业後在基层取得
成就的经验。大会的主题是号召毕业生:一颗
红心,听从党和人民的召唤。到祖国最需要的
地方去,把青春献给人民,把青春献给社会主
义祖国的建设。
接下来是各系的学生代表上台表决心。
最後,是院长作分配工作的报告。院长说,这
次分配工作,遇到了很大的困难,但是都克服
了;有人想走後门,都堵住了;有学生有思想
情绪,都解决了;有很多具体的情况,该照顾
的,在不违反分配的原则下,都尽量照顾到了。
院长举了很多例子。有一个例子就是,有位学
生,自以为是,在分配工作期间,到一家科研
所去套近乎,想让那家科研所给学校领导压力,
结果给毕业分配办公室给顶住了。
院长特别地强调说,学校是国家办的,不能让
个别人干扰学校的分配工作。学校方面不只是
简单地顶住那个研究所给予的压力,而是从实
际出发,和那个科研所的领导共同商讨,根据
实际情况,将更合适的毕业生提供给他们。
我偷偷地看了看小滴答,她的脸色已经没有早
上那么难看。她甚至都没在意院长在上面讲些
什么,自个儿拿着笔,在笔记本上画花。
分配的策略用得很好,没有开大会统一宣布大
家的去向。辅导员一批一批地通知到人。最先
是通知那些从外地来,要回到他们的家乡去的
那些学生。
随后是一些表现得特别优秀的的学生,自愿分
配到比较艰苦,偏远的地方。
一批又一批的同学得到了通知。照相,互相赠
送小纪念品。两天都过去了,我和小滴答等少
数同学还没有收到分配的通知。
我不愿意多想分配的结果,有意寻找小滴答。
遍寻不着,却在学校门口碰到了生物系的潸潸。
潸潸笑着打招呼:“告诉你妈妈,真的很谢谢
她呢。”
鲁斌生梦留荒岛(034)一脚飞石,打断了我的凝思
木匠,我在嘴上也和别的男孩子一样,有时会
傻乎乎地说什么,我不喜欢这个女孩,我讨厌
那个女孩。事实上,我从本质上没有那么不近
人情。在我的梦中,我没有认真地讨厌过任何
一个女孩。你呢?
我说到哪儿了?我正在找小滴答时,却碰到了
生物系的潸潸。她先和我打招呼,她说,真的
谢谢我的妈妈。
我大吃一惊。正要说话,只见小滴答笑吟吟地
走过来,大惊小怪地对潸潸说:“啊呀!刘一,
你都开始往嘴唇上抹唇膏了。是香玫瑰本色的
那种吧?嘿,鲁斌生,看不看得出来刘一涂着
本色唇膏?”
我起先完全没有留意,经小滴答的提醒,我才
注意到,潸潸嘴唇上,抹着一层色彩淡薄的唇
膏。除了唇膏,潸潸的头发前面的一大片,两
条小辫的梢儿,都微微地烫过了。
哈哈,木匠,那时候,咱那些女同学真遭罪。
没有人敢烫头发,抹唇膏的。你们学校也是?
不说不知道。既然小滴答这么点破了,我就大
着胆,细细地端视了潸潸,的确挺好看的。怎
么样说呢?一比就知道了:小滴答站在一边,
那梳得很整齐,但没有没有润饰过的头发色泽
枯燥;而潸潸那修整过的头发,使她的头看起
来十分有型。
我有没有仔细看过潸潸的眼睛?我记得是有的。
我记得那一次,和潸潸一起走过一次小树林。
在那之后,我曾经多次回想过她那长长的睫毛
和水汪汪的一对眼睛。
现在,我又一次正视着潸潸的眼睛。我有些心
动,潸潸的眼睛,原来我是那么熟悉。我突然
一下明白了,为什么宝玉在初次见到黛玉时,
会有“在哪儿见过的感觉”。
就是了。就在那个小树林中,我让潸潸在我的
手上挑奶糖时,就觉得潸潸的那双眼睛,是在
哪儿见过的。
我正在凝着神呢,小滴答用脚踢起地上一块小
石子,“砰”地一下,正好打在一棵小树上。
我被小滴答的这一脚飞石,打去了凝思。
木匠,用飞脚踢石子,绝对不是一个女孩子常
做的动作。潸潸不解地看着小滴答,小滴答向
往常一样,一边嘻嘻地笑着,一边又飞起了另
一块小石子。这次,没打中目标。我笑起来,
小滴答和我一起大笑,潸潸莫名奇妙的看着我
们,从嘴角上牵出一个笑样,算是道别,便扭
头离开了。
我本来就是正要寻找小滴答的,我一边和小滴
答说笑,一边看着潸潸的背影。
我虽然只能看见潸潸的背影,但我肯定知道她
的左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鲁斌生梦留荒岛(035)小滴答的眼睛也会流泪
木匠,我问我的妈妈,“今年不是庚午年”,
除了叫我们不要争吵,还有什么高深的含义?
妈妈说,不争不吵,是做人的技巧。
做人的技巧就在于,要能明白无误地识别他人。
对狡猾欺诈的人,应以赤诚之心来感化他;对
狂暴乖戾的人,应以温和柔韧的方式来训化他;
偏执孤傲的人,应以宽宏大度的气势来影响他;
对刻薄自私的人,就应该以道义节气激励他。
妈妈的这些说教,听起来不错,但仔细想想都
是废话。看看自己的周围,从小到大,谁是坏
人啊?狡猾欺诈,狂暴乖戾,偏执孤傲,刻薄
自私的人在哪里?我的邻居中有吗?没有。我
的同学中有吗?没有。我的朋友中有吗?当然
没有!
小时候问妈妈:“电影中的坏蛋都在哪里呀?”
妈妈一愣,说:“坏蛋很多呀--美帝,苏修,
盘据在台湾的蒋介石,劳改农场中的劳改犯,
城市里牛鬼蛇神,走资派,乡下的地富反坏右。。。”
天哪!坏蛋这么多,不过,好象这些人都和我
没有什么关系的。在乡下三年,後村有个老地
主,见了我们就点头哈腰,然后就跑掉,从来
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妈妈的说教到底有什么用?有一次,我和小滴
答谈到妈妈的说教。小滴答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了。
我有点生气,对小滴答说:“笑什么呀?不是
说么,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
只是觉得,我怎么就找不到我周围的坏人呢?”
小滴答说:“得了吧。你拼命的看别人,想别
人是如何的坏的时候,人家没准就在琢磨你是
不是坏人呢。”
妈妈说的我不懂,小滴答说的我也不懂。我只
凭我的直觉知道,妈妈对我很好,小滴答对我
也很好。妈妈的好和小滴答的好,是不同的好,
她们对我的好,我都很喜欢。
昨天我讲到,潸潸抹着眼泪走掉了。潸潸一开
始本来高高兴兴的,她的眼泪是被我,还是被
小滴答气出来的呢?对潸潸来说,我,或是小
滴答,是不是很坏?她为什么要哭呢?
我觉得潸潸多半是生小滴答的气。但是,小滴
答的哪一句话说错了呢?我想问小滴答,小滴
答却对潸潸的离去毫无知觉似地,继续嘻嘻地
笑着,还是用脚飞起石子来打那几棵小树。
连飞了十几粒石子後,小滴答不踢了,笑着对
我说:“辅导员把我的去向告诉我了,哈哈,
我还有的挑呢,两个地方任我挑一个,你猜,
我会挑哪儿?”
小滴答说完,脚下又飞起了石子。我看到,两
滴亮晶晶的眼泪,从她那两道粗黑眉毛下的眼
睛里,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