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忠：老曹雪芹哥哥对女人的爱与憎（上） 木匠读书时，喜欢读一段，闭着眼睛幻想场景， 组织画面让自己欣赏。 木匠在八九岁时就很能背几首旧诗－－不是喜 欢，是妈妈逼的。想起来也真令人感动，妈妈 在蔬菜公司工作，工作很累，很忙，但总忘不 了逼着木匠背几首诗。妈妈常说：“熟读唐诗 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偷。” 妈妈手上一边做家务，一边给木匠讲故事：一 位官家子弟依附着权势，寻求监管官家的建筑 工程的美差。得了两盆罕见的白颜色海棠花， 这位监工头为了拉拢上层的关系，将一盆白海 棠送给贾宝玉。 宝玉得了白海棠，和园中姐妹们一起即兴吟诗。 大家抢着做诗，有时间限制：烧一根极细的香， 香会在两三分钟内烧完。大家都急得要命，拼 命地赶诗，只有林黛玉不荒不忙地在一边若无 其事地玩自个儿的。 最后，时间没了，林黛玉把笔一提，手一挥， 游蛇惊风似地，就把诗写出来了。 妈妈说，那些咏白海棠的诗，黛玉写得最好。 妈妈一句一句背给木匠听，一句一句地讲解。 妈妈说好，小小年纪的木匠当然也觉得好。 木匠最初的文学知识都来自妈妈。木匠的妈妈 极爱惜书，她的书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自己读 书的见解，小木匠有时不小心将妈妈的书卷了 角，是要挨骂的。可惜，妈妈的书，在文革时 都被焚之一尽，妈妈一想起她的书就流泪。妈 妈的读书笔记都写在书上，书烧了，笔记也就 没有了。这本是後话，提过不表。 那么，木匠可以仗着老脸自我吹嘘一通－－木 匠最早接触红楼梦，是八九岁的光景。以後， 妈妈经常给木匠讲红楼梦中的一些情节。妈妈 的记性好，演绎能力也强。妈妈讲的故事深入 浅出，木匠对红楼梦的理解，不少是妈妈灌输 的。 木匠整本地通读红楼梦，应是十一岁吧。虽然 读过了，连“半懂不懂”也算不上，只是大致 能明白妈妈讲过的一些章节。 木匠认真地读红楼梦，是大学毕业以後在海南 和雷州半岛。七，八月里，雷州半岛常有风雨， 当地叫做“打台风”。当时的木匠，心中有一 种说不出的寂寞与惆怅。风雨交加的夜晚，木 麻黄围绕的小屋，小叶桉树枝头上被风雨压抑 了的蝉鸣。这些正好给木匠诵读“红楼梦”作 了绝佳的场景。 木匠不喜欢宝玉。宝玉的轻荡，让好好的金钏 儿“含耻辱情烈死”掉了－－可是，挨了打以 後的宝玉，一起一起的姑娘们都来看他，还弄 出个林黛玉往宝钗身上泼半杯醋，什么“情中 情因情感妹妹，错里错以错劝哥哥”；那个玉 钏儿，自己的亲姐姐为了宝玉的轻浮刚刚才含 辱死掉，就那么一口莲子羹，就和宝玉打情骂 俏起来。 木匠觉得这些女孩很怪，怪得难以理解。木匠 于是就开始怀疑，老曹哥哥雪芹兄，对女人的 喜爱与憎恶的品调，是不是有点怪异。 当然啦，木匠细究老曹哥哥对女人的爱憎，只 能从红楼梦的前八十回中找答案。 老忠：老曹雪芹哥哥对女人的爱与憎（中） 曹老哥是怎么写女人的？“红楼梦”全书中， 但凡写到女孩，女儿，大多都是是冰清玉洁， 风流灵巧的。然而，若是“已嫁妇”，便没有 一个好的了。 第19回，写宝玉去袭人家，看到袭人的表姐， 那一段对话很有意思：“宝玉。。。乃笑问袭 人道：‘今儿那个穿红的是你什么人？’袭人 道：‘那是我两姨姐姐。’宝玉听了，赞叹了 两声。。。‘怎么也得他在咱们家就好了。’ 袭人冷笑道：‘我一个人是奴才命罢了，难道 连我的亲戚都是奴才命不成？’宝玉听了，忙 笑道：‘你又多心了。我说往咱们家来，必定 是奴才不成？说亲戚就使不得？’。。。袭人 道：‘他虽没这造化，倒也是娇生惯养的呢， 我姨爹姨娘的宝贝。如今十七岁，各样的嫁妆 都齐备了，明年就出嫁。’。。。宝玉听了 ‘出嫁’二字， 不禁又“咳”了两声。。。” （19） 宝玉的“恨嫁”，在全书中可以找出好多处来。 在迎春要嫁给孙绍祖时，曹老哥写道：“。。。 只听见说娶亲的日子甚急，不过今年就要过门 的，又见邢夫人等回了贾母将迎春接出大观园 去等事，越发扫去了兴头，每日痴痴呆呆的， 不知作何消遣。又听得说陪四个丫头过去，更 又跌足自叹道：‘从今后这世上又少了五个清 洁人了’。。。”（79） 曹老哥写薛呆子娶“河东吼”夏家金桂一节， 十分细腻地刻画了女孩子变成“已嫁妇”的心 态变化：“原来这夏家小姐今年方十七岁，生 得亦颇有姿色，亦颇识得几个字。。。爱自己 尊若菩萨，窥他人秽如粪土，外具花柳之姿， 内秉风雷之性。在家中时常就和丫鬟们使性弄 气，轻骂重打的。今日出了阁，自为要作当家 的奶奶，比不得作女儿时腼腆温柔，须要拿出 这威风来，才能压得住人。。。薛蟠本是个怜 新弃旧的人，且是有酒胆无饭力的，如今得了 这样一个妻子，正在新鲜兴头上，凡事未免尽 让他些。那夏金桂见了这般形景，便也试着一 步紧似一步。。。便装出些张致来，总不理薛 蟠。薛蟠没了主意，惟自怨而已。。。那金桂 见丈夫旗纛渐倒，婆婆良善，也就渐渐的持戈 试马起来。先时不过挟制薛蟠，后来倚娇作媚， 将及薛姨妈，又将至薛宝钗。宝钗久察其不轨 之心，每随机应变，暗以言语弹压其志。金桂 知其不可犯，每欲寻隙，又无隙可乘。。。一 日金桂无事，因和香菱闲谈，问香菱家乡父母。 香菱皆答忘记，金桂便不悦，说有意欺瞒了他。 回问他‘香菱’二字是谁起的名字，香菱便答： ‘姑娘起的’。金桂冷笑道：‘人人都说姑娘 通，只这一个名字就不通。’（79） －－哈哈！曹老哥哥这里在写夏金桂，顺便也 给宝钗搭上了一笔。可惜曹老哥没有让我们看 到宝钗出嫁後的模样。木匠估摸着，宝钗若嫁 给毛主席他老人家，在那荒唐的岁月里，薛氏 若做了第一夫人，也未必会是善类。 那么，未嫁的女孩之间有没有友谊呢？老曹哥 哥这样写被人查出私情的司棋－－。。。司棋 也曾求了迎春，实指望迎春能死保赦下的。。。 因哭道：‘姑娘好狠心！哄了我这两日，如今 怎么连一句话也没有？’。。。迎春含泪道： ‘我知道你干了什么大不是，我还十分说情留 下，岂不连我也完了。你瞧入画也是几年的人， 怎么说去就去了。自然不止你两个，想这园里 凡大的都要去呢。依我说，将来终有一散，不 如你各人去罢。’。。。司棋无法，只得含泪 与迎春磕头，和众姊妹告别，又向迎春耳根说： ‘好歹打听我要受罪，替我说个情儿，就是主 仆一场！’。。。周瑞家的不耐烦，只管催促 。。。司棋因又哭告道：‘婶子大娘们，好歹 略徇个情儿，如今且歇一歇，让我到相好的姊 妹跟前辞一辞， 也是我们这几年好了一场。’ 周瑞家的等人皆各有事务，作这些事便是不得 已了，况且又深恨他们素日大样，如今那里有 工夫听他的话，因冷笑道：‘我劝你走罢，别 拉拉扯扯的了。我们还有正经事呢。谁是你一 个衣包里爬出来的，辞他们作什么，他们看你 的笑声还看不了呢。你不过是挨一会是一会罢 了，难道就算了不成！依我说快走罢。’一面 说，一面总不住脚，直带着往后角门出去了。 （77） 实在不是冤枉曹家的雪芹哥哥。他笔下的女孩 儿，个个可爱，这一点倒是不必木匠木匠细搬 了，但一写起“已嫁”的女人来，总是多有微 词的。 老曹哥哥写了秦可卿的淫荡，王熙凤的刻薄， 赵姨娘的不堪，宝蟾的跋扈。连那贾母老太太， 也要暗写一笔早年与张道士的风流韵事：“因 麒麟伏白首双星”。 老忠：老曹雪芹哥哥对女人的爱与憎（下） 来来来，来看看曹老哥哥笔下的已嫁妇： 李纨－－因此这李纨虽青春丧偶，居家处膏粱 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 唯知侍亲养子。。。（4） 气昂昂头戴簪缨， 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 禄高登，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 。（5） 刘姥姥－－狗儿冷笑道：“有法儿还等到这会 子呢。我又没有收税的亲戚，作官的朋友，有 什么法子可想的？便有，也只怕他们未必来理 我们呢！”刘姥姥道：“这倒不然。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咱们谋到了，看菩萨的保佑，有些 机会，也未可知。我倒替你们想出一个机会来。 。。”（6） 忽见上回来打抽丰的那刘姥姥和 板儿又来了。。。（39） 鲍二家的－－凤姐。。。摄手摄脚的走至窗前。 往里听时，只听里头说笑。那妇人笑道：“多 早晚你那阎王老婆死了就好了。”贾琏道。。。 我命里怎么就该犯了‘夜叉星'。"（44） 璜大奶奶－－茗烟在窗外道：“他是东胡同子 里璜大奶奶的侄儿。那是什么硬正仗腰子的， 也来唬我们。璜大奶奶是他姑娘。你那姑妈只 会打旋磨子，给我们琏二奶奶跪着借当头。我 眼里就看不起他那样的主子奶奶！”（9） 李嬷嬷－－李嬷嬷拄拐进来请安，瞧瞧宝玉， 见宝玉不在家，丫鬟们只顾玩闹，十分看不过。 因叹道：。。。那李嬷嬷还只管问‘宝玉如今 一顿吃多少饭，什么时辰睡觉’等语。丫头们 总胡乱答应。有的说：‘好一个讨厌的老货！’ 。。。李嬷嬷拄着拐棍，在当地骂袭人： "忘 了本的小娼妇！我抬举起你来，这会子我来了， 你大模大样的躺在炕上，见我来也不理一理。。 。一心只想妆狐媚子哄宝玉，哄的宝玉不理我， 听你们的话。你不过是几两臭银子买来的毛丫 头，这屋里你就作耗，如何使得！（19，20） 多姑娘－－荣国府内有一个极不成器破烂酒头 厨子。。。娶了一个媳妇，今年方二十来往年 纪，生得有几分人才，见者无不羡爱。他生性 轻浮，最喜拈花惹草，多浑虫又不理论，只是 有酒有肉有钱，便诸事不管了，所以荣宁二府 之人都得入手。因这个媳妇美貌异常，轻浮无 比，众人都呼他作"多姑娘儿"。。。今闻贾琏 挪在外书房来，他便没事也要走两趟去招惹。 惹的贾琏似饥鼠一般。。。（21） 马道婆－－马道婆见他如此说，便探他口气说 道：‘我还用你说，难道都看不出来。也亏你 们心里也不理论，只凭他去。倒也妙。’赵姨 娘道：‘我的娘，不凭他去，难道谁还敢把他 怎么样呢？’马道婆听说，鼻子里一笑，半晌 说道：‘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你们没有本事！ 。。。也难怪别人。明不敢怎样，暗里也就算 计了，还等到这如今！’（25） 一个婆子－－焙茗一直到了二门前等人，只见 一个老婆子出来了，焙茗上去说道：‘宝二爷 在书房里等出门的衣裳，你老人家进去带个信 儿。’那婆子说：‘放你娘的屁！倒好，宝二 爷如今。。。’（28） 一个老姆姆－－那金钏儿便赌气投井死了。。。 那宝玉听见贾政吩咐他‘不许动’，早知多凶 少吉。。。只见一个老姆姆出来。宝玉如得了 珍宝，便赶上来拉他，说道：“快进去告诉： 老爷要打我呢！快去，快去！要紧，要紧！ ‘宝玉一则急了，说话不明白，二则老婆子偏 生又聋，竟不曾听见是什么话，把‘要紧’二 字只听作‘跳井’二字，便笑道：“跳井让他 跳去，二爷怕什么？”宝玉见是个聋子，便着 急道：“你出去叫我的小厮来罢。”那婆子道： “有什么不了的事？老早的完了。太太又赏了 衣服，又赏了银子，怎么不了事的！”（33） 傅二爷家的两个嬷嬷－－两个嬷嬷来请安，来 见二爷。。。那傅试原是贾政的门生，历年来 都赖贾家的名势得意，贾政也着实看待，故与 别个门生不同，他那里常遣人来走动。宝玉素 习最厌愚男蠢女的，今日却如何又令两个婆子 过来？其中原来有个原故。。。那傅试与贾家 亲密，也自有一段心事。今日遣来的两个婆子 偏生是极无知识的，闻得宝玉要见，进来只刚 问了好，说了没两句话。。。两个人的眼睛都 看着人，不想伸猛了手，便将碗碰翻，将汤泼 了宝玉手上。。。（35） 后门上婆子－－婆子送了两盆海棠花来。袭人 问是那里来的。。。自己走到自己房内秤了六 钱银子封好，又拿了三百钱走来，都递与那两 个婆子道。。。那婆子们站起来，眉开眼笑， 千恩万谢的不肯受。。。方领了。。。（37） 邢夫人－－邢夫人禀性愚弱，只知承顺贾赦以 自保，次则婪取财货为自得，家下一应大小事 务，俱由贾赦摆布。凡出入银钱事务，一经他 手，便克扣异常。。。（46） 鸳鸯的嫂子－－邢夫人向贾母讨鸳鸯给贾赦做 偏房。。。袭人和平儿。。。正说着，只见他 嫂子从那边走来。。。鸳鸯道：“这个娼妇专 管是个‘九国贩骆驼的’，听了这话，他有个 不奉承去的！”说话之间，已来到跟前。他嫂 子笑道："那里没找到，姑娘跑了这里来！。。。 你跟我来， 到那里我告诉你，横竖有好话儿。 。。。快来，我细细的告诉你，可是天大的喜 事。。。（46） 。。。算了吧，木匠不想再抄下去了。总之， 曹老哥哥真的，没有正面去写任何一个已婚的 女人的。换一句话说，这曹老哥哥和所有的已 婚的女人都是过不去的。 在实际生活中，木匠的女性的朋友，女性的同 窗同学，在没有嫁人前，木匠总觉得她们多少 有些古怪，但一旦成家，有了丈夫儿女後，木 匠觉得他们是很好相处的。 也许，是时代不同吧。曹老哥哥如果生活在阴 盛阳衰的今天，不被那些姐姐妹妹们撕碎了才 怪呢！ 再来最后一段吧－－ 周瑞家的领着人赶司棋出园 。。。 可巧正值 宝玉从外而入，一见带了司棋出去，又见后面 抱着些东西，料着此去再不能来了。。。上日 又见入画已去，今又见司棋亦走，不觉如丧魂 魄一般，因忙拦住问道：“那里去？”周瑞家 的等皆知宝玉素日行为，又恐劳叨误事，因笑 道：“不干你事，快念书去罢。”宝玉笑道： “好姐姐们，且站一站，我有道理。”周瑞家 的便道：“太太不许少捱一刻，又有什么道理。 我们只知遵太太的话，管不得许多。”。。。 那几个媳妇不由分说，拉着司棋便出去了。宝 玉又恐他们去告舌，恨的只瞪着他们，看已去 远，方指着恨道： “奇怪，奇怪，怎么这些人只一嫁了汉子，染 了男人的气味，就这样混帐起来，比男人更可 杀了！” 守园门的婆子听了，也不禁好笑起来，因问道： “这样说，凡女儿个个是好的了，女人个个是 坏的了？”宝玉点头道：“不错，不错！”婆 子们笑道：“还有一句话我们糊涂不解，倒要 请问请问。。。” 春燕笑道：“。。。怨不得宝玉说：‘女孩儿 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 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 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 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 变出三样来？”这话虽是混话，倒也有些不差。 。。” 哎，好运气，没有被撕成碎片的曹老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