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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耙的爷爷

 

 

十甲桥的故事(04)豁耙的爷爷

 

十甲桥村由北到南形成狭长的一条,村中的房屋大多门朝东南开着。村前老长老长的一排蓄水的长堰,多雨的时节里长堰里蓄满水,干旱的时候,拉开堰塘的闸门就可以往下放水浇灌田地。

长堰的闸门由一块巨大的青石碑护着,青石碑正面向下埋在泥中。豁耙常常会站在那块石碑上说:“这是我们家的石碑。”

  

豁耙的本名叫做银和,算到他本人,五代人中都是家中的长子,所以,在村中辈份最低。

几十年前,豁耙的爷爷十多岁的时候,他家的家底在十甲桥可算得是富裕的。三十多亩田地,二十多头牲口,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却也算得上是个中等偏上的殷实人家。

能攀上富贵的姻亲总是好的,长辈当家的想让豁耙的爷爷与杨家台子上杨大户二管家的小女儿对亲。

县城边上有共产党在闹农会的那年,女家在大年初四派媒人过来对八字。豁耙的爷爷家为了显示家底,竟不顾冰天雪地的严寒,将家中所有的十多头牲口,再借上邻家的几头牛来凑数,一字儿在门前的稻场上排开,亮给杨家台子那边过来的媒人看。

媒人走了後,借来的一头老牛当晚在严寒中死掉了。借家一口咬定说牛是白天在稻场上冻坏了死掉的,这事儿闹得鲫葫芦河两边人人都当成笑话来传,最後豁耙的爷爷家赔了一头十年牙口的黄牛才算了事。

那杨家台子的二管家听了,冷笑一声:“村浊!那家可有个认得字的?摆穷阔气,哪是个真正有根底的人家呢?”断然不肯将女儿许配给豁耙的爷爷。

 

豁耙的爷爷遭这么一场事故奚落,方才知道自己的那点家底原来不值什么的,便灰了一颗本分勤俭守家的心。隔年娶过了一个小家女人,自己从此在牌桌上赌窝里没日没夜地泡着。

乡下人的赌盘开得小,一个晚上也没有很多输赢。然而,小漏子就怕长年流,豁耙的爷爷小赌成瘾,始终戒不下来。

豁耙他奶奶好言好语劝了多少,人前人後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泪。豁耙的爷爷哪里听得进去?

豁耙的奶奶只怨自己的命。後来竟然看到陪嫁来的箱子被撬开,压箱底的几十个铜钱,两根银钗也不见了。才三十岁的女人,越想越屈,哭了一夜,上吊死了。

豁耙的爷爷在外赌了一个通宵,回家看到自己的女人吊在梁上早已断了气。

豁耙的爷爷解下死鬼,咚地一声双膝跪下,自己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发誓以後再也不赌。然而,葬掉女人後不到一个月,豁耙的爷爷又重新回到了赌窝里 的牌桌上。

如此十多年过去,豁耙他爷爷先是卖地,然後卖牲口农具,最後终于没守住那住了几代人的祖屋。

新屋主买下了豁耙他爷爷的屋子,将老大一块界碑刨出来,放在自家的堰塘闸口当了垫脚石。豁耙他老爸那时已经十多岁,跟着别人出门挑脚以後就很多年没有回来。

豁耙的爷爷立即就现出了惨状来。辈份本来就低,再加上赌博佬和败家子的名声,只好给人家帮工,挑运,做最低贱的活。辛辛苦苦换得半升一升米,有一餐没一餐地在土坯草顶的茅棚里度日子。

虽然到了穷途末路,嗜赌的品性仍旧难改。乡下赌盘不大,豁耙的爷爷在赌场上赌输了也是没钱给的,所以人家一见到他来上赌盘,就挥着打狗的棍子将他往外撵。

豁耙的爷爷苦捱了几年,最後差不多活不下去的时候,风水轮流转,共产党来了,儿子也回来了。那儿子在汉西火车站挑脚,帮解放军做过十多天的民工。

因为豁耙的爷爷和豁耙的老爸都被看成是苦大仇深的人,得到了土改工作组的器重。杨家台子上的大户被枪毙了,村里开赌盘的火富也受了惊吓,一病不起死掉了。穷人翻了身,豁耙家的祖屋也重归旧主了。

豁耙他老爸曾给解放军做民工有过功劳,在十甲桥村当上了几年贫农协会的组长。高级社成立的那年,因为赌博被抓到,差点丢掉了这个芝麻大的小小的名头。

豁耙的爷爷那时还不到六十,却已显得憔悴苍老。看到儿子因为赌博差一点丢官,老泪横流,从此竟然一病不起,睡在床上两个月没有说话。临死的那天早上突然红光满面,拉住孙子小豁耙的手说:“赌博的害处到这眼儿上我才算看明白了。有家产磕尽家产,有官帽磕掉官帽。祸害呀,祸害。子子孙孙要记得赌博的祸害。”全家人都明明白白地听到了老人家说的这句话。豁耙的爸爸上前回话,已经没有了声响,借着灯光一看,老人已经断了气。

  

小豁耙长大了果然不赌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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