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糟木匠 於 2018-8-10 12:46 PM 編輯
很多旧事,我们这一代人也是听年纪大一点的人闲谈。不把它写下来,这些旧事就没人知道了。糟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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鲫葫芦河通着汈汊湖,从古云梦泽经汉水河到汉口,自古以来,十甲桥村的船就下汉口做生意。
幺爹家有条船,十八岁就开始撑船到汉口为十甲桥的木行油行跑水路,赚点风里雨里的辛苦钱。
幺爹十九岁那年娶了媳妇,不到两年,堂客一场重伤寒。眼看堂客的病好多了,油行的油麻子催着幺爹送油到汉口。水上来回走了九天,回来堂客的病又重了,花了不少钱,终究没保住一条命。幺爹把死鬼堂客埋在自己家的一块九斗丘水田的角上,此後一趟又一趟的为木行油行跑汉口。
每次出船,要请两名杂工帮手撑杆,张帆,拉纤。一个人跑水路毕竟不安全,遇到风大浪险的时候多两个人就多两把气力,遇到什么险处也可以壮胆。 杂工没有固定的,请到谁算谁,这次请了何维何结两兄弟。何家两兄弟是地方上何团练的侄子,豪爽不羁。
从十甲桥开船到汉口一路逆风,多亏何家两兄弟肯卖力,一船油非同小可,汉口这边有人接船,停靠在集家咀。所幸没遇到日本人管辖下的码头稽查找麻烦。交了油收了花押,幺爹一身轻,想着上岸喝点酒。何家两兄弟支支吾吾地说:“幺爹,你上岸喝点酒,看场戏?把船空出来我哥俩想嫖女人。
行船四五天,船工靠岸很多人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嫖妓。何家兄弟图省钱,支走幺爹,拉野鸡上船办事便宜。幺爹呵呵一笑,到花楼街找家茶馆听书。
花楼街离集家咀船码头不远,街口是一家日本人开的面店。面店隔壁是一家叫做水合芳的妓院。走进花楼街,有个牛皮巷。巷子里住过一名大律师,姓施。幺爹本家原一位长辈在花楼街送水,一次病得厉害,多亏这位施大律师帮了一把。大家都说是律师是好人,肯帮人,可在二十年前当乱党被枪毙了。事後,施大律师的女儿竟被卖入妓院,後来施家小姐虽然被赎出,乱党之女,终究处境很惨。
牛皮巷再过去,又有两家妓院。幺爹虽然常来汉口,却总不肯嫖院子。嫖院子得花不少钱,幺爹是不干的。
天黑了,喝了一点酒,吃饱了,幺爹慢慢开始往回走。走过仙游坊,听说当年是施大律师的的女儿就被卖在这家。幺爹叹了一口气。在一个小摊子上买了一些卤肉杂碎回到船上。
何家两兄弟早已办完事,神采奕奕的。见幺爹说去过花楼街,问幺爹嫖了没有。
幺爹说,不喜欢嫖院。自家的堂客已经死了两年,想再寻一头亲事。何家兄弟说,那不难,买一个女人要不了多少钱。幺爹说上哪儿买呢,有合适的你们帮我买一个吧。何家兄弟说容易容易,大家打了一阵哈哈,各自睡了,天明查点了半船回载的货物,起帆回程。
回十甲桥後,幺爹给木行接着跑过两趟丹江老河口天就凉了。于是和人合伙装了一船稻草到汉口卖给人铺床。不料遇上大风,几乎船毁人亡。好在幺爹不过于贪财,扔了大半船稻草,才免于被狂风吹翻。
心有余悸的幺爹自觉得是捡回来了一条命,发誓不再走水路,以後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种地。回到家里,何家两兄弟来了,连声说,恭喜恭喜。幺爹一愣,湖上大风里差点丢了命,一船稻草扔了大半船,剩下的卖掉了连本钱也没拿回,又没有装回头货,哪来的什么喜?
原来何家两兄弟走了一趟远路,到樊口去了一遭。回程的路上,看到一条小船上有两夫妻带着一个女儿。停靠一处小村,两夫妻上岸了,留下那女儿独自在船中。何家两兄弟便靠船把那女孩强抢过来,乘着顺风扯了个满帆逃之夭夭。
幺爹听了,又一愣,说:“你们见在做伤天害理要杀头的勾当!” 那何家两兄弟一听,急了,说,“你亲口讲了想买个女人,我们冒死给你弄来了,你总不能不给我们几个钱的。”
幺爹看那女孩哭得可怜,拿出了仅有的十多个银元,一把花票子,另外允诺了三担稻谷,对何家兄弟说:“好好好,钱都给你,从今後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也不认识我了。”
何家兄弟一听,火了,说:“你这是狗咬吕洞宾!” 一摆手,说还欠三十担稻谷,眼前幺爹也没有,只好走了。後来何家兄弟参加了汈汊湖中华奎的 “游击队” 借抗日之名行土匪之实的土匪队,一个死在乱枪之下,一个走下江从此不见了——这是後话,一笔带过。
幺爹收留了被抢来的女孩,那女孩虚岁十六,在船上长大。知道老家在镇江也说清楚了父母的名字。幺爹把女孩收留在长辈明婶哪儿,原发誓不再走船的,又下了两趟汉口。用心打听那女孩父母的船,哪有半点消息!
明婶见那抢来的女孩模样端正,聪明伶俐也勤快,便劝幺爹娶了。女孩知道幺爹几年前死了堂客,又是有见识有气度的男人,竟然也愿意了。
十六岁的女人不算小,小女人记得自己的生日时辰,找过一个算命的瞎子对过八字,命书上说是上上大吉的天合。幺爹不肯马虎,杀了一口猪,请全村人喝喜酒,还请了後村五婆顶了媒人,借了一顶花轿抬着新娘子吹着打着沿村转了一圈,眼见得下起小雨才回来。
新娘下轿拜堂,却不见了新郎。
正乱呢,幺爹乐呵呵地回来,身上的衣服淋湿了,说是刚到死鬼堂客的坟头烧过纸。说怪也真怪,天上下起了小雨,竟然没有淋熄烧着的黄纸,烧得那一个透!明婶说,那是幺爹的死鬼堂客应允了,
女孩嫁给了幺爹,全村的人都叫她幺婆。幺婆一辈子得意的事情有两件,一来自己是对过八字,有媒人,用骄子抬进门的;二来自己生下的一男一女都有出息。从村子里走出去的,就数幺婆的女儿的官当得最大。
後记:本文中提到的 “施大律师” 是指施洋烈士。谨以此文向为工人说话而牺牲的施洋烈士致敬!
回答朋友提问:施洋烈士的女儿,文革前我听学校的老师们闲谈。有知情的老师说,结果不太好。施洋的女儿後来结婚一次还是两次,最终是离婚独居。女人要是遇到一个好丈夫,一辈子就幸运得多。西方的婚姻法偏重于保护妇女,是完全应该的。因为女人,相对男人要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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