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我这个人稀里糊涂,不太和别人较真,用中国的话说来就是做老好人,和稀泥。所以呢,在公司里基本上没有敌人。我这个人的是非观不强,我本质上有很多不健康不正确的思想,在睡梦里零零散散地做过各种坏事。但因为没有和别人正面冲撞,所以我坏的一面总是隐藏着,没有暴露,因此很多人都说我是 “好人” 。
上世纪90年代初,能开机器也懂电脑会编程的人实在不多,因此老板很看重我。我一到公司,公司就给我买了最好的电脑,最大的显示器。老板拉我到公司大门口和他合影,指明要摆上最新一期的公司杂志。
不少人以为我的来头很大,有几个人对我格外客气,因此我对别人也客气。记得很清楚,是我上班第一天的下午,我要了一杯咖啡刚喝着,来了一位下半张脸会笑上半张脸从来不笑的哥们。这哥们不需我问,主动介绍了他自己的资历,然後把我的经历都摸清楚了,他说他进滑铁卢大学比我进纽约大学早一年,应该算我的老师。我说算算算。尽管他的专业和所长我用不上,但我仍旧很尊敬他。
我很忙,他总是指望我做完自己的一份之後,帮着做一些他分内的事。我这个人好说话,如果不需要花我太多时间,我乐意帮他做一点儿事,没啥么。
毕竟我有我的责任和我的工作安排,他要求我额外给他做的事情,有时我能做,有时实在不能做。我做了,他就用下半张脸对我一笑;如果我没做,他连半张脸的笑也不肯给我。
我刚买的房子装修要买油漆,他把他买回家用了五分之一的一大罐油漆按原价卖给我了——我按照他的旧收据掏钱,他把钱放入口袋之後说: “哦,这罐油漆我试用了一点,我知你不会太在乎的。”
很多年後,他被他的顶头上司炒了,从此没有了音信。每当想起他那上半张从来不笑的脸,我就觉得人生挺有趣的,不同的人,让我们的生活经验丰富深邃。 |